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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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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鸟

顾鸟

 

Key to Door

‣黑时干部宰x因意外意识回到12-13岁身体的敦,未来与过去交错的故事,有我流人物诠释以及专业知识错误请见谅。

‣全文2.7w+

‣BGM:Stay Gold——宇多田ヒカル


       通往过去的路途只剩下来时的小径,而通向未来的门,环绕在身侧,等待钥匙去将其中一扇开启。


Key to Door


01

“目标的车辆将在一分钟后从九点钟方向出现,准备好了吗,敦君?”耳麦中传来太宰治的声音。睁开眼,白发的少年扶正了右耳的耳麦,凝聚力量,双腿和双手逐渐膨胀成虎的四肢。老虎的听觉让他敏锐捕捉到了逐渐接近的轮胎摩擦地板的声响,再过一会目标的车辆会直接从窗户下方经过。

“收到,我已经做好准备,太宰先生。”在汽车出现在视野内时,虎化后的前足抵住窗户边沿,中岛敦深呼一口气,迅捷得犹如一枚白色利剑从高处跃出。

砰!

在空中翻腾了几周后,中岛敦熟练地驾驭着身躯,在伤害最小的情况下落在了目标的车顶上。看着被腾空而下砸出的凹陷处,少年有些愧疚地在心里说着抱歉毁坏了财物,不过动作没停,向着车辆前方玻璃的地方。

似乎是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撞击,车主的方向漂移了一阵,胡乱地在狭窄的小巷里横冲直撞,让刚准备进攻的中岛敦一下子撞在了车顶上。虽然不至于被甩出去,但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行动肯定是不明智的。

“冷静,敦君,前方的建筑是一栋废弃了的小屋,旁边的小路都是封锁状态,等到那里目标会停下,所以……保证安全?”耳麦那头传来了各种界面打开的音效,似乎是太宰治正在调取周边的情况。

“明白。”中岛敦压低声音回应,以俯趴着的姿势,任由不断擦过的风割过自己的脸颊。风令他忍不住闭上了一只眼,虎爪勾住了车顶的凹陷部分,自己制造的坑反而成为了支点的来源,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盘算着大概的距离,在看到符合太宰治描述的那栋小型建筑物出现的时候,中岛敦开始蓄力,等待耳麦里太宰治的指令。

“就是现——”

太宰治话音未落,只见面对着那堵墙,目标的车辆直直往前而去。就算没有太宰治那种经验与预见能力,直接冲向墙壁,除了令自己重伤,也根本改变不了被抓获的命运。

“在……?”

中岛敦睁大了眼,虎瞳竖立成一条直线。

在自己的眼前,一扇铅灰色的大门凭空出现,而在他的手指前段接触的一瞬间,门被推开了。汽车宛若不经过那扇门一般,在墙壁上撞得粉碎,玻璃碎裂成片与齑粉在空中四散。而自己——意料之中的痛苦与撞飞的触感没有出现,而是像是被邀请一般撞进了那扇门里。

也正是那一刻,他看到了异能的发动者,他们追踪了好几天的异能者,一名成年女性,在门中看着他,忽然微笑了起来。

[谢谢。]

女性的嘴唇如是说道。


“敦君——!”


意识陷入一片漆黑。


02

“喂,醒醒,我可搬不动你哦?”

中岛敦感到一根树枝正在戳着自己的脸。似乎是因为自己长期没醒来,被戳的那侧的脸颊还有些凹下去没恢复的趋势,可见声音的主人在他昏迷的时候不知道戳了多久。就算是为了唤醒人,这种行为属实是有些恶趣味。

疼,在意识逐渐回笼的时候,比起脸上的触感,四肢的疼痛逐渐汇聚起来,向着大脑发送着疼痛的讯号。虽然虎的恢复能力让他能快速愈合,但还是会感到疼痛的,这点无论是以前在孤儿院还是在现在的战斗里,也都一样。看来在追踪目标的时候,实在是——

对了,目标!

中岛敦猛地弹坐起来,而这也吓到了方才还在这里恶作剧般唤醒自己的人。

“……真是,吓人呐。”栽坐在地上的某人很快恢复了平静,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西装上的尘土,转而以俯瞰的姿势凝视着中岛敦。比起在注视一个陌生人,本能地,中岛敦感到像是在打量一个猎物,危险的、丛林间的野兽。

中岛敦跟着站起身。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在中岛敦道歉的时候,从喉咙里冒出来的仍稚气未脱,甚至没有到变声期的声音让他再次愣住了。违和感。他低下头,看着手掌上的划痕,上面还有血痕渗出,能感受到在恢复,但比印象里要慢,而且——很明显这手是属于一名孩童而非一位十八岁的青年的。

“不是故意要?”旁边的人复述着他后半句话,似乎在等他继续。

违和感。

中岛敦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了那张被绷带蒙住了一边眼睛,除了更为稚气一些,他最为熟悉的清秀的脸庞。

太宰治。

似乎注意到中岛敦的目光,眼前的黑发少年变成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但很快那片茶褐色的汪洋中沉下了铅灰色的阴霾。太宰治,十六岁,不带感情地提出了疑问:“你认识我?不,是很熟悉。噢,原来如此,你也是这次剿灭对象的成员吗?”他说得慢条斯理,向前迈了一步,弯下腰,脸几乎要与对方贴上。尽管语气由疑问转为肯定,但身为黑手党一员的少年人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变。“真是残酷呢,我以为人力不足的问题不会那么严重,但没想到居然沦落到招收小孩的程度。”

中岛敦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咔嚓,随着一声响动,有什么东西抵住了他的后脑勺。然而始作俑者,现在仍是黑手党的少年空出来的那只手伸出一根手指,笑眯眯地朝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尖是冰凉的,而抵在身后的东西也一样。

枪?还是什么?以中岛敦零星的了解以及野兽的本能,他选择缴械投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中岛敦感到喉咙干涩,像是被鱼刺噎住般,喉管中的气流停滞不前。或许是冷汗渗出来了,从额头泌出的汗水划过眼睛的边缘,咸涩的盐水刺痛着眼球。身体上的疼痛在此刻也因眼前的紧绷感出现了幻觉般的减轻。

吸气,呼气,吐息间对方身上的气味也萦绕在鼻尖。野兽会根据气味来判断一个地盘是否有归属,而在交流间,气味也是必不可缺的。相比他熟悉的前辈身上的清爽气味(哪怕有的时候会带上鹤见川的潮味),挥之不去的是硝烟味以及……浓烈的血腥味。具体做过什么,不用去详细了解,中岛敦也可以想象出来。

然而在这剑拔弩张中,一直玩味打量着他的太宰治忽然大笑了起来。他后退一步,松开了手,展示了他手心里的东西:被固定在纸筒上的一支钢笔。“抱歉呐,少年,想着这一次说不定会被杀死,所以呢稍微期待了一下没有带枪。不过呢,大——失——所——望——”夸张地用手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太宰治看向了对方,热情地提议着,“下次可以给你货真价实的体验也说不定哦?”

不,这个还请务必不要。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但中岛敦并没有将此说出口。他又看了看自己的缩水了的身体,虽然具体原因还没有弄清楚,但似乎自己是回到了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回想起来,似乎确实有过这样的记忆,忍受不了孤儿院的环境跑了出来,被抓回去关禁闭的时候,从孤儿院的老师口中听说附近的村庄有老虎肆虐。中岛敦现在知道那老虎就是自己,但与那时的太宰治有相遇?他苦思冥想,但并没有相关的记忆。总之,眼前的太宰治,并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身为前辈的太宰治,而是过去的,港口黑手党的太宰治。

“我是在结束后想着要是能有伏击就好了来到这里散步的,”太宰治冷静下来,不再大笑后,茶褐色的眼睛捎带些许玩味,忽然开始解释起现状,“然后就遭到了老虎的伏击,真是意外呢,不过我并不想被老虎吃掉。被老虎凄惨地吃掉,尸体面目全非,这样的事情是要上新闻头条的,就算是我呐,也会感到丢脸的。”太宰治伸出手,触碰到了中岛敦的手臂,而触碰的一瞬间,「月下兽」的异能被解除,原本在缓慢康复的擦伤停止了愈合。

嘶,好疼。停止了愈合的过程,瞬间蔓延上来的疼痛让中岛敦倒吸一口凉气。

太宰治说着“果然如此”,点了点头,松开了手,然后……那双茶褐色的眼睛看向了对方,宣判似的,毫无感情地说道:“呐,少年,你是异能者,虎的异能者。”

他知道的,中岛敦眨眨眼,因为最初,也就是您告诉我的,太宰先生。

“如果这样的异能是我的异能,我可是会感到头疼的。如果没猜错的话,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只要不致命到难以恢复,就会很快愈合,这样的能力在我身上,可是诅咒呢。真是……强大的异能呢。”太宰治像是自言自语般,闭上眼喃喃,但很快,他睁开眼,眼睛亮了起来,“不过这样的能力,对了,森先生会喜欢的吧。”太宰治的表情又变成了之前的笑眯眯的样子。

虽然以中岛敦对太宰治的理解,这位年轻的小干部估计不是想虎的异能会为组织增添战力,相反,是想中岛敦变成老虎模样,在港口黑手党里闹得天翻地覆。可惜,如果是十二岁的少年会是这样,但目前在这个壳子里的中岛敦是武装侦探社的中岛敦。

“呐,少年,我是港口黑手党的太宰,太宰治,有兴趣来做我的部下吗?”

黑色恶魔伸出手,发出了邀请。


03

虽说是邀请,但在港口黑手党的行事原则里,只有答应与丧命。与这个组织合作以及敌对过数次的中岛敦显然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中岛敦跟着太宰治来到一个公共电话亭。太宰治快速地给一个像是下属的人口头传递诸如去买个七彩外表的大福、加各种奇怪小料的奶茶等奇怪命令,在挂断前才慢悠悠补充要派专人来送他们回港口黑手党。既然太宰治在这里,那么跟着他总会找到通向未来的方法。即便是身处于过去,中岛敦对此深信不疑。

“吃毒蘑菇,还是在回去路上路过鹤见川的时候跳下去哪一个更好?敦君。”太宰治摆弄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三阶魔方,让中岛敦帮忙打乱,然后蒙着眼在一分钟内复原,接着再递给中岛敦。在等待的过程里,他们两人一直重复着打乱、复原、打乱这样的循环。在不知道第几次的时候,太宰治忽然提问道。

“毒蘑菇不会致死,只会让您在兴奋过后,感到虚脱。入水的话,除了让自己变得湿漉漉长满水草外毫无作用。太宰先生。”中岛敦思考了一会扭法,最终学着太宰治的模样,闭着眼随机打乱着。他把魔方递给太宰治。在神经放松,确认对方不会对他做什么危及生命的举动后,他的语气也逐渐变得能与太宰治正常交流。或许过去与现在的太宰治,有些地方还是一样的。中岛敦不禁想到。

“那还真是令人失望的具有参考价值的建议。”太宰治有些不悦,接过中岛敦的魔方隔了好一会才把它恢复成原样,“不过,敦君居然对这些方面了如指掌?与其说是道听途说,语气更像是亲历般,莫非也是自杀爱好者?诶——真是看不出来。”

“不……只是因为认识的人有爱好这些的,有时候,还挺让人头疼的。”中岛敦叹口气,忍不住又用余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且稚气许多的前辈。听对方的语气,似乎早就精通“自杀”这一“学问”,而如果向前追溯,恐怕他的前辈拥有这种“爱好”的时间远比他想象的要早得多。

“是吗?”拧动魔方的转轴声传来,但太宰治像是失去了兴趣,没有再继续话题或者开启下一个话题的意思。而敏锐察觉到这一点的中岛敦也没再搭话,静静地张望四周,等待接他们的车辆到来。


走入横滨内显眼的高耸建筑物,中岛敦本以为自己会遭到好事者的侧目,不过在太宰治伴随着插科打诨的带领以及一众下属的簇拥下,路过的港口黑手党成员除了与这位年轻的干部打招呼外,并没有多余的目光与废话。在与港口黑手党的接触中,中岛敦有零星了解到,比起先代晚年残酷乃至癫狂的作风来说,森鸥外的做派更为温和一些,但所谓的温和也绝未脱离让整个横滨畏惧的黑手党做派。只要有违纪叛变的行为,处刑者的铡刀便轰然落下。

走到装潢华丽的电梯前,跟随的下属向着太宰治鞠了一躬,随后默默退下,再度隐匿在了与港口黑手党主楼建筑物相符的黑色沉寂里。中岛敦抬起头,现在的身高对于他来说按上行的按钮都有些吃力,所以他只是看着太宰治按下上行的按钮,注视着显示屏上的数字由大到小,不断变化。

叮。随着电梯的响动,眼前的电梯门打开。中岛敦跟着太宰治走入,经验性地四处观察起来。在跟着国木田独步实训的时候,有被教导过各种材料破坏所需要的用到的异能程度,越是难以破坏的,则需要的虎化程度越大,更强力也意味着更容易失控。据他的粗略观察,这个电梯的内部虽然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建材,但内部估计有安装防弹与防碰撞等功能的填充物,就算是现在的他,恐怕也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将之碰坏。

那么,与这样的材料相匹配的——中岛敦抬起头,看着电梯平稳而安静地上升,他们现在通向的,不出意外,就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的办公室。一想到泉镜花也是在这样差不多的年纪被训练成为一名杀手,中岛敦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唔!”正当中岛敦沉迷于自己的思绪中时,口中忽然被塞进了什么。一颗金平糖。在中岛敦的舌尖触碰到意外的甜味时睁大了眼,而像是为了展示不是有毒的东西,太宰治张合手指,又变出一把,自己剥开一颗的糖纸,含在了舌头下方,隔了一会,把糖咬得咔嚓作响。或许是觉得氛围过于沉闷,小干部动动嘴唇,哼起了一段只有自己明白的旋律。

中岛敦抬起头看向太宰治。虽然对方并没有看向他,脸上的表情仍然是那副心不在焉,但中岛敦感到自己心里的沉闷散去了几分,默默地在口中将金平糖突出来的棱角挨个舔平。甜味确实能安抚人的神经,在这一刻中岛敦切实体会到了这一点。

在太宰治的尾音沉入电梯抵达的声响里,中岛敦跟着太宰治一声“走了”走出了这同样沉闷的电梯。肃穆的气氛,以及与港口黑手党相符的有如鸦羽般的黝黑一片,接触交锋过数次的的中岛敦还是感到了不能的颤抖。

与中岛敦的紧张相反,太宰治轻快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虽然现在问有点晚,确认一下,中岛敦君,要不要做我的下属?”皮鞋踏在铺就的毛绒地毯上,在距离那扇威严的大门一步之遥的地方,太宰治忽然停下来,茶褐色的眼睛弯成月牙,虽然脸上是笑意,但语气里意味显然不是给他考虑的意思。

“……您就没设想过我拒绝的情况吧?”中岛敦动动嘴唇,抬头与太宰治的目光相交。

“准确的说有想过?虽然我没太多应对像敦君这样的年纪的小孩?但是——”太宰治拖长了音,语气转变为确信,看着那紫金色的眼,向少年伸出了手,“敦君,你会同意的。”

中岛敦注视一阵,最终搭上了对方的手。



“啊啦,太宰君,比预计的时间回来得要早呢。”虽然是在对话,但森鸥外的目光并没有转向逐渐接近的脚步方向。在他面前,是铺开的若干漂亮洋装的宣传图片,看他眉头紧锁的模样,似乎是在这里纠结了好一段时间。而身着洋装的爱丽丝没有在这里,也不知是选择退避还是单纯去玩耍避开了。

太宰治迈开几步,将已经扭乱的三阶魔方放到了森鸥外面前。“咔哒”一声,扭到了特定次序的魔方自行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纸条。“敌对组织派来的人,真是——没劲,已经全部解决了。这是他们偷走的东西的保险密码,在商场的寄存柜里好好保存着。”太宰治看了看那个魔方,“外面发现的小孩扭了若干次也没有能打开,试探也没有问题,大概率是误入这边的。”

“然后呢?”森鸥外看了看那张纸条,又看向紧闭的大门,等待太宰治继续说下去。最终从一堆照片里面选择了当季最受欢迎的那一款打上了勾。

“那个小孩,敦君,是虎的异能者。”

“虎?”

“就是字面意思的能变成老虎的异能者,即使不在虎化的时候,也拥有着令人咂舌的治愈能力。哦,顺带一提,我觉得就算是我,没有异能的情况下恐怕就能顺利完成人生目标呢,可惜我不太喜欢变成肉酱或者野兽美食这样的结局。”太宰治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补充道。

“所以你,太宰君,又像是捡玩具一样将人捡了回来吗?”森鸥外双手叠成桥型放在下巴下方,露出个为难的神色,“真是麻烦呢,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我这里并不是港口黑手党,而是社会福利院。”虽然说着不得了啊,有点麻烦,不过太宰治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得知对方默许了将中岛敦带回港口黑手党的行为。

“是吗?我倒是觉得给森先生的麻烦不够多呢。毕竟神经懈怠的话,很容易被人抹脖子呢,森先生。”黑发的少年干部乖巧地往一侧歪头,嘴角上扬,脸上的微笑迷人得有如桅杆外的礁石上高声歌唱的塞壬,“那我就带着敦君走咯,拜拜,森先生。”

没等森鸥外反驳什么,太宰治转过身,打开门就往外走。快完全合上门前,太宰治又探出个脑袋。“对了,今天的发票还有之后的给敦君采购用的清单我会交过来的。麻烦咯,森先生。”

门砰一下关上了。

看了看眼前的魔方,又看了看那份清单,森鸥外闭上眼。

“真是麻烦哦,太宰君。”


04

提着超市购物篮,中岛敦注视着太宰治一面在售卖医用绷带的货架前说着“这个不错,打了折呢”、“这个也不错,弹性说不定可以承受住我的脑袋的质量,是上吊的第一选择。”之类的话,一面往购物车扔普通人乃至普通家庭一年都可能用不完的绷带。

白发的小孩提着购物篮,小心地在货架间穿梭。刚刚在等待的过程中,下属从商场买了换洗的衣物,营养不良的缘故,适合大龄儿童的童装在他身上也没有不合身。经过清洁身体及更换衣物,再忽略掉被衣物藏起来的伤痕,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寻常家庭活动里一起购物的孩子。

他比对过价格后,从架子上取出了一些生活必需品,默默计算着这次购物的总价格。太宰治说之后会上报给财务那边不用担心,但中岛敦总担心哪一天会突然要让他还债,还是尽量选择了物美价廉的商品。不过……中岛敦抬起头,看着十八岁的自己能轻易够到的地方,对十二岁的自己却像是翻越高山。踮起脚,中岛敦努力伸出手拉直了身体,然而也才堪堪够到上面那层货架的边缘,如果勉强跳起来说不定会把整个架子掀翻。

伸直的手在空中虚晃了几下,还是无法碰到,中岛敦叹口气,无奈选择了放弃。不过在他双脚重新落地,与平稳的地面紧密接触的时候,一只手凑到他面前,拿着他要的东西晃了晃。“要这个?”看到少年点点头,太宰治弯下腰,将商品放进了购物篮的空隙中排好。

“纸巾、洗漱用品……嗯?调味料?”太宰治看了眼中岛敦,“现在的小孩就已经要求要学会料理了吗?难道孤儿院也会开设家政课吗?”

被狐疑地扫射了一阵后,中岛敦字斟句酌着回答:“有的时候会抽取小孩去厨房里帮忙,因为在被领养前负担都会很大,所以要用劳动来代偿。”而且如果帮忙不得力,做出来的食物完全是失败品,哪怕不是小孩的错,最焦糊、最生冷的部分也会强行要求当日值班的小孩咽下。当然挨一顿狠打与禁闭反思则是家常便饭。而为了避免被责骂以及被其他小孩抓住“立功”的机会,中岛敦的手艺虽然不算顶级,但起码是中规中矩的正常水平。

太宰治静静地听着中岛敦的话语没有说话。隔了一会他像是要岔开话题般,忽然打了个响指:“OK,购物时间结束,我现在想要去吃果仁蜜饼。”太宰治挥舞着手指,轻轻一提,就把中岛敦的购物篮也放进了自己装满绷带的购物车中。

感受到对方上下打量的视线,中岛敦意识到对方可能想把自己也放进购物车,于是连忙避开,选择了保持一定距离跟在太宰治身后去往收银台结账。

太宰治耸耸肩,露出真是可惜的表情,但没有再强求,推着小车往收银台去。


目送着毕恭毕敬接过了一堆绷带还有自己准备的生活必需品的下属开车离去,中岛敦在心里默默和对方说了声抱歉了,辛苦各位。住所是一个港口黑手党类似安全屋的临时据点,不过并没有多豪华,但好在床和卫浴设施齐全,可以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过让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独自一人居住,这种看起来有些没心没肺的行为不知是太宰治的作风还是说是港口黑手党的。参观完毕后,又以要购买必要的生活用品,太宰治遣散了周围一群黑衣人下属。

在先前与小镜花的交流中,中岛敦得知,一般的公司进入会有一定的新人培训,而对于港口黑手党来说,培训是有的,但更可能是实战,或者自己摸爬滚打习得。毕竟港口黑手党是横滨的黑夜蛰伏的巨兽,若是无法适应黑夜,只能不断在死亡与生存的悬丝上摇摇欲坠,期待脚底的阿鼻地狱不会将自己吞没。

店铺开在了不远处的樱花树下,流动餐车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造型精美的包装盒。此处是附近的绝佳赏樱处,微风一阵,阵阵枝叶交错的窸窣声便有若高低起伏的交响乐般落入耳中,而后风起,卷席一片白粉春景。

出乎意料,两人老实地在卖果仁蜜饼的店门前排队。结账买到果仁蜜饼的中岛敦,看了看眼前这淋满了蜂蜜的酥皮点心。表皮是松脆的,金黄色的、在蜂蜜的裹挟下宛若熟透了的月仁,无论从卖相还是气味,无一不在挑动着中岛敦的味蕾。惴惴不安的中岛敦,低下头,选择了一片咬下口。咔嚓。表皮以及夹层中的果仁在唇齿间破碎,加入了糖浆的夹层里柠檬的清香解除了浓烈的甜腻,松松脆脆,在味蕾上弹奏一曲糖与黄油与面粉的交响乐。

“……很好吃!太宰先生!”中岛敦忍不住惊呼出声。

一旁的太宰治微微颔首,在中岛敦犹豫的时候,他早已经把自己的那份享用完毕,正拿着手帕细细擦干净自己沾着碎屑的手指。然而在擦到一半的时候,少年的干部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用力拉住中岛敦的肩膀。“这边,过来。”

视线。或许是因为身体的掌握程度没有成人后的自己高,中岛敦这才发现了人群里一直注视着的恶意的目光。中岛敦的背下意识弓起。不用解释,便可以知道,那人伏击的目标恐怕是自己和太宰治。目标具体是谁不重要,但以以往火拼的经验来说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躲避追踪的话一般是往人群的地方而去,不易成为目标,而周围的人也同样在流动着。但眼看着逐渐太宰治拉着自己远离繁华地段,周围的人烟也逐渐稀疏时,中岛敦忍不住叫出声。“那个!太宰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安全的地方。”太宰治简短地回应着。踢开脚下的易拉罐,绕到了更为狭窄的小巷里。

港口黑手党的优势地段在于无尽的黑暗中作战与将猎物堵杀在死角中一击致命,但比起堵杀别人,中岛敦觉得自己更像是瓮中之鳖。在附近的区域里没有潜伏着大量的港口黑手党,在数次交锋中,对他们的气息,中岛敦已经很熟悉。眼下能感知到的只有牵着自己手的太宰治以及身后潜藏着的不知在何方的“狩猎者”。

噗!中岛敦的鼻尖忽然撞到了停下来的太宰治的后背。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中岛敦吃痛地嘶了一声。他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但太宰治只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依次指向了一个看起来废弃的楼梯和往上的顶棚。“有勇气跳下来吗?少年。”太宰治轻声问道。

看了看那不算矮的高度,如果对于成年的自己应该是绰绰有余,而对于现在的自己……中岛敦想了想,点了点头,很快明白了太宰治的想法。“我明白了,太宰先生。”他转过身,立刻向着楼梯的方向往上快速跑去。

盯着小少年果断地往上跑去的背影,太宰治有些意外地挑挑眉,但很快恢复了常态,转过身,聆听着身后逐渐接近的动静。


“喂~在哪里呢,敦君。真是的,害怕的话,也不要一个人跑掉吗?都说了我的部下三十分钟就会赶到的。不信任我,可是会让我很受伤的哦?”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太宰治散漫地走着,时不时将手环成筒状,大声呼喊着与他“走丢”了的少年的名字。

在他用力疾呼一段时间后,像是放弃了般,黑发的少年坐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块上,右手撑起下巴,闭起了眼睛。在这时候一枚子弹从他的身侧射出,“咻”的一声,听见了子弹没入柔软物体的声响,太宰治发出痛苦的一声闷哼,倒在了原地。从他倒下的地方,鲜血慢慢渗出,染红了他白色衬衫的下端。

此后太宰治一动不动着不知是昏了过去还是已经气绝身亡,几分钟后,才有一个身形从黑暗的地方冒出。男人举着一把枪,用足尖踹了踹太宰治的背部,发现没有动弹后,笑了声,举着枪对着太宰治的脑袋,准备补一枪彻底解决。

然而——

此时,男人忽的感到了有一片阴影笼罩了自己。没等抬头一看,巨大的虎爪从天而降,狠狠压住了他的身躯直栽地面,压出一个不小的浅坑,而当他想动弹时,膨胀的虎爪先他一步摁住了他的咽喉,从手到脚,动弹不得。

嘎达噼啪,一旁的“尸体”慢悠悠地爬起身,动动手腕上僵硬的关节。太宰治拍了拍身上的灰,满不在乎地扔掉了自己身上已经爆裂开的血包。由于忽然被按压,男人本来用于射击的枪也被冲击撞飞到一边。小干部弯下腰,从假血浆组成的血泊中捡起那把手枪,哦哦了几声后,查看了填弹数。

一发。留给解决敌人,而不是胡乱射击,的确是个明智的选择。但,眼下反过来,已然成为了结自己的最后一发子弹。

太宰治的皮鞋跟踩住了那人的肩膀。未干的血从太宰治的额头上渗出,冰凉的液体打在已经是俘虏的男人脸颊上,一点,一滴,冰凉的触感不断爬上额头,让动弹不得的身体也不由一颤。死亡的恐惧。男人的额头开始泌出汗水,但那双茶褐色的眼,只是凝视着他,漆黑的,了无生机的死湖中没有一丝光亮。

“很不错的伏击,但——”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优雅地欠身行了一礼,从被鲜血染得红黑交错的斑驳绷带中仍有真正的新鲜血液汩汩涌出,男人的眼瞳中这一幕还未定格,黝黑的枪口堵上了眉间,“checkmate.”

砰!枪声响起。


05

“太宰先生!没有事吧?”无形的斥力从中岛敦身上接触。在那一瞬间本该想要阻止太宰治,但双手却被束缚住了只能维持着摁压敌人的动作。这不是异能。在过去他曾回到过爆炸前的横滨,阻止过一切。每一个人只有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他已经用尽,那么现在视点的他无法做出超出过去真实的举动。

也就是,过去已然成为一条单行道。而他所做的一切并不能改变人的生死。书页上已经写就故事,而书页外的观测者无法再为故事添油加醋。

做完这一切的太宰治收好了枪,将已经用过的配枪丢在了一旁。噗!然而在潇洒地做完这一切后,他的口中还是吐出了鲜血。殷红的血染透了洁白的牙齿,从齿缝、嘴唇、牙龈渗出,太宰治捂着擦过的伤口坐下。血,在口中扩散开来,就连舌头动弹也能尝到满口铁锈味。虽然血流满地是假的,防弹衣也减少了部分冲击,但要是论平安无事,断然不可能的。

救护车?警察?不……不……这种情况怎么都不可能。中岛敦蹲在太宰治身旁,回想着学过的急救知识,想要给太宰治包扎。但还没开始撕自己的新衣服就被一只绷带染得七七八八的手压住了。

“……安静。”太宰治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虽然……确实是很疼,但……被人用……嘶……这种眼神看着……还是……太丢人了。”最后几个字音弱了下去,也不知是过于疼痛还是觉得确实丢人。


最后是早已埋伏好的港口黑手党成员匆忙从拐角的地方出现了。虽然命令他们等候,也习惯了这位大人阴晴不定的作风,但看到眼前受伤的少年干部模样还是颇具冲击性。目送夹杂太宰治咕咕哝哝“要是再晚点我就能实现我的夙愿了你们这群废物”等蛮不讲理的话语的运输过程后,中岛敦被送到了一个类似棋牌室的地方等待太宰治的救治结果。

沙发垫很软,中岛敦伸手摸了摸。上面还有张毛绒毯子,从柔软的手感和顺滑的面料来说,中岛敦都能猜出它造价不菲。在他刚下坐下去,就在毯子的下方发现了还没关机的游戏机。游戏机的画面一个小人被打趴在地,屏幕上闪烁着灰色的“Game Over”。看来游戏机的主人不仅是个粗心鬼,而且还可能容易半途而废。

胡思乱想地推理一番后,中岛敦把游戏机放在了一旁,坐在了沙发上。沙发的高度是成人坐下能着地的高度,但对于一个未成年,甚至勉强进入少年阶段的营养不良的小孩来说,坐在上面腿脚只能悬空。在一片只有古老挂钟在咔哒作响的宁静间,中岛敦无所事事地晃着脚。要等待多久呢,他不知道。从太宰治能活蹦乱跳活到未来来说,是没有什么大碍的,但胸口的担忧在尘埃落定前,是无法落地的。

中岛敦闭上眼,深呼一口气后,又看看一旁的毯子。

既然无所事事,那就先休息一番。消除一天的疲惫,然后投入未知的冒险。这也是国木田独步在特训中教导的。以逸待劳,也是一种兵法。

毯子蒙脸,身体躺直,双目紧闭。少年陷入了睡眠里。


再度被唤醒是因为一阵激烈的按键声。滴滴答答,交错着格斗游戏碰撞时的音效,在一阵接连的碰撞声里,传来了响亮的“Game Over”音效。……看来,是又输了?闭着眼的中岛敦意识朦胧地想着,他睁开眼,要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的毯子被坐住了一角。

而坐在上面的当事人,挪了挪,淡淡说了句“哦,你醒了啊敦君。”然后又噼噼啪啪打开了新的一局游戏。黑发的小干部坐在与自己外套相同颜色的柔软的黑色沙发上,背靠靠背,手上拿着刚才看到的那台游戏机,与对面的电脑小人进行激烈交锋。他的手指灵活,看着自己操控的小人放出无数个眼花缭乱的技能,但最后总是莫名其妙地输得一败涂地。

如此进行了两轮后,半睡半醒的中岛敦终于意识清醒了过来。

似乎……眼前的太宰治并不是他梦境里一部分,而是货真价实的太宰治本人。仔细观察,身上的绷带绕多了不知多少,但有的地方还粗心大意地没有换掉,上面的血迹早已从最初的鲜红变成红黑交错的形态。只是生龙活虎的样子让人怎么也联想不到这人在他睡着以前还在被加急送进急救室。

似乎是被中岛敦这么盯着有些不自在,太宰治放下了手中的游戏机,目光转向了对方。“你的眼睛里就写满了怎么才从急救室出来就可以这样自由自在打游戏的表情。”

嘛……大体上是这样的。中岛敦讪讪地想到。他抬起头,让目光与对方相遇,“……所以,太宰先生现在是没事了吗?”

“哦?你说枪伤吗?其实只是有点震荡,而且很疼,要疼晕过去了呢,不过完全不致命就是了,这种不潇洒的死法也不在我的预期里。”太宰治哼了一声,把游戏机搁在了面前的玻璃桌上,拿起一杯饮料喝了一口,“噫!为什么是西柚汁混了橙汁。”

大概率是您想要整蛊人,但自食其果的原因。中岛敦看了看饮料猜测道。“……所以为什么要火急火燎地送去急救室?”

“哦~那个嘛……”太宰治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愉悦,“那是因为我今天在出门的时候试着将升压药和降压药以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混在了早餐面包里吃下去,结果没想到抗药性太强了,直到那时候才开始发作。治疗过程……噫唔——我不想说。”说到最后太宰治的表情变得十分不悦,甚至扭曲成酱紫色,看起来为了将他从生命线拉回来,主治医生和他本人都受了不小折腾。“不过这种方案已经被我从三千七百种自杀方法删除了,真是糟糕透顶。”

希望您也能将剩余的三千六百九十九种删去。中岛敦在心里默默吐槽着。仔细一看眼前的玻璃桌上不止摆放着饮料,饮料旁边还有正常剂量的药物和碘酒,看来是要准备给人换药吃药过程里遭到了顽强抵抗,糖果、饮料哪个都没能攻下这顽固的城池,最终以太宰治在这里打游戏告终。

“那个?太宰先生?”中岛敦指了指小干部腹部的还是脏兮兮的绷带,“绷带……不需要换吗?或者……我可以帮忙吗?”

顺着中岛敦手指的方向,太宰治往下看,“这个嘛……不重……算了,黏糊糊的感觉也很讨厌。”太宰治把那台游戏机扔向了中岛敦,后者战战兢兢地接住,“那敦君转过身去,顺带帮我把这局游戏打通。不过你会打吗?”

“……也许?”中岛敦有些不确定。

“那就行,转身。”小干部耸耸肩,命令道。

中岛敦顺从地转过身,再仔细看了看游戏画面。这是一款比较老式的游戏,在当年这一关卡住了不少人,但随着时代变迁以及技法进步,这一关只要有技巧性攻克和有一定动态视力能力便能轻易拿下。中岛敦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某次在陪同江户川乱步的时候,和这个游戏胶着良久,最终取得胜利。

十分感谢乱步先生的先见之明!中岛敦在心里比了个感激的笑容,然后投入到了这一关的攻克中。转过身去,虎的听觉捕捉到了身后的动静。衣料脱去时摩擦肌肤的窸窣声,在游戏音效里杂糅的太宰治藏在轻松下有几分沉重的呼气声,然后是抽出捆成团的绷带的布料摩擦布料的响动,一圈一圈绕在腰侧,剪短,重复,最后再套上干净衬衫。以往细微的响动,在注意力不觉间转移中被放大数倍,中岛敦脸颊微红,回过神来发现游戏机的小人已经被打趴下,“Game Over”音效像是在嘲笑他的分神。

“果然很难嘛,我说的没错吧?”已经换好绷带的太宰治凑了过来,看了看地图显示的位置,故意哦一声拖长音说道,“不过在这里对于初见者已经是很了不起了,中岛敦小朋友。”

“……我是十二岁的孩子而不是国小一年级,太宰先生。”对于太宰治这样的“鼓励式教学”,中岛敦在日后早就学会了充耳不闻甚至反驳上几句,他盯着游戏机的画面看了一会,有些不服气,“再给我一次我就可以通关的。”

太宰治比出了个“请”的手势,兴致勃勃地凑了过去看对方的操作。倘若蹲守在门外的下属看到这一幕,不知是要先惊讶这位干部居然自觉换了绷带,还是该先惊讶居然能和平地在这里看别人打游戏。

思考着每一个check point,集中精力,中岛敦摁下了“start”的按钮。最初的跳过小土坑,到避开从空中高速回旋的奇怪飞镖,找到boss爆炸时刻的空隙反击。中岛敦操纵着手柄上的按键,行云流水地对每一种或简单或艰难的情况进行应对或反击。有几次太宰治预判到对方要失败,但注意到了少年紫金色的瞳孔逐渐燃上鎏金色的光芒——虎的反应能力让他迅捷地做出了正确的应对。

虎的判断能力吗?虽然玩游戏用上异能还是多少有些耍赖。太宰治轻哼一声,但并没有多少芥蒂,反而感到有意思。弯下腰,太宰治从玻璃桌下方的木质抽屉中抽出一副全新的扑克牌,快速地在中岛敦还在鏖战期间完成了切牌洗牌的一系列操作。

“YOU WIN!”不同于之前的胜利音效从游戏机中传出。中岛敦深呼一口气,将胜利的游戏画面展现在太宰治面前。然而在他奋斗的过程中,眼前的玻璃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扑克牌叠好的纸塔。

太宰治从剩余的纸牌中抽出一张,食指和中指夹住一段,嗖的一下,像是发射飞镖一样朝着纸塔飞去,然而在中岛敦以为眼前的脆弱建筑要轰然倒塌的时刻,被碰击的纸塔上三角的一张纸牌和飞出的纸牌完成了完美的替换。那张纸牌飞向了另一端桌角,被撞击后咔哒翻了几个跟斗倒地。太宰治双手交叠,笑眯眯地看着中岛敦。

“来玩个游戏吧?敦君。”

“什么……?”

“刚才……”茶褐色的眼睛微眯成一条缝,其中露出狡黠的,宛若赤狐般的光,“来猜一猜吧,敦君。刚才被替换的牌是什么花色?什么点数呢?”

“Game Start!”


06

在一路上说着“不好吧,可我是未成年,太宰先生。”以及“那有什么,我也是未成年,敦君。”和“那就更不该进去了啊!”的交锋里,两人来到了那盏时不时闪烁着,最终归为宁静的瓦斯灯下。天色渐暗,穿越外物的灯红酒绿后,在酒精与烟草气味的杂糅的紫色朦胧间,狭小的獾巢里别有洞天。拥挤的过道里不时有人经过,并排走的两人也不时不得不分开一前一后,为经过的人让路。想必如果来一场大雨,这里又该有多少摩肩擦踵。

从门口的招牌中岛敦了解到,这里名为“Lupin”,是一间地下酒吧。吧台前,调酒师穿着深红色马甲,井井有条地往杯中依次加入冰块、酒液、糖浆、柠檬,剧烈摇晃后,层次分明的五光十色的酒液倒入高脚杯,再擦上盐边,增添风味,为或酩酊大醉或清醒万分的客人们服务。与侦探社楼下的“漩涡”不同,这里更像是属于黑夜的专场,酒精、香烟与幽灵般的梦幻才是黑夜的主色调。

在一圈圈奶油般的烟雾从烟灰缸里升腾而起的迷蒙里,中岛敦看清了吧台上坐着两个人。一位身着条纹衬衫,有着橘色的短削头发,不过从胡茬的程度来说不是会细致打理自己的类型。而另一位是他见过的,替泉镜花清除档案的特务科的坂口安吾。坂口安吾戴着那标志性的圆眼镜,西装笔挺,戴着一个类似公文包的黑色皮包。若是不熟悉,恐怕只会认为他是个深夜买醉的公务员。看到来人,两位都转过身,望向了两人的方向。

“……这就是你的新下属?”坂口安吾皱皱眉,虽然没说什么,但中岛敦感觉到了圆眼镜后上下仔细打量的目光,“……不是人质?”这是中岛敦这一天来第一次被认真质疑年龄问题,而这令少年不由得有点感动。

“这么说可有点过分哦?敦君可是很可靠的,今天还救了我一命呢。”熟练地拖开一张椅子,太宰治像只灵巧的兔子踩住边缘,跳坐了上去。坐正后,小干部还为中岛敦拍了拍旁边的一张示意对方坐上来。吧台有一定高度,但所幸座椅高度可以调整。少年坐上去后,拉起把手,再度把椅子调整到能够到吧台表面的高度。

太宰治熟练地挥挥手,“不要和以前一样,我要啤酒,什么?都可以,只要是气泡比较密的就可以咯,说不定能让我窒息身亡的那种就是最佳呐。”听到这近乎蛮不讲理的要求,酒保只是面不改色地微笑着鞠了一躬,转身去准备太宰治所要的。点完单的太宰治转向了中岛敦,“那敦君要什么?要不要来点威士忌,我二十分推荐哦?”

“请不要带坏未成年人,太宰君。”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转向了身旁一直在沉默喝着酒的橙发男人,“还有织田作先生,也请不要若无其事地接受了另一个未成年出入酒吧,还被怂恿喝酒的事情。”

“是吗?但太宰君也是未成年人。”被称作织田作的男人抬起头,放下手中的蒸馏酒,看向了坐在太宰治旁边的中岛敦,“不过这个年纪,会比较喜欢热可可或者牛奶。”

“就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例子出入酒吧才会乱套的。”坂口安吾揉了揉自己头发,显得有些懊恼,他转向了酒保,“请给这位少年一杯热可可,并且不要接受太宰君给他的任何点单。”

“诶~但明明敦君是我的下属才对,对吧?敦君。”太宰治的目光转向了中岛敦,眼睛和嘴角的笑意让中岛敦幻视一只狐狸在摇晃自己尾巴。

但我其实觉得他们说的没错。中岛敦在心里吐槽着。


在短暂的等待后,太宰治的啤酒、中岛敦的热可可被依次放在两人身旁。临近午夜,来买醉的,来应酬的客人都陆续从羊肠般的过道离去,原本就冷清的酒吧,现在也就剩下吧台上坐着的,以太宰治为中心的四位客人还有已经团在一旁睡觉的三花猫。

太宰治盯着自己的啤酒杯盯了一阵,然后摸了摸把手内部,舌头舔了下碰过把手的手指。而看着他这莫名其妙举动的其他三人投来目光。“这样的神秘仪式可以让啤酒的麦香更浓郁哦?这可是我的重大发现。”太宰治微微扬起头,带点小骄傲说道,“可不要随意告诉别人哦,为了知道这个秘密,之前某个小组织的首领可是被下属沉塘了。”

“是吗?原来是这样厉害的东西,我下次可以试试。”织田作之助点点头,点头示意自己的杯中要再续上一杯。而一旁的中岛敦盯住太宰治那一杯的把手,似乎想要看出什么玄机来,可惜自己装热可可的玻璃杯并没有那样的把手。

“请不要随便相信太宰君的信口开河。”坂口安吾及时制止了两位的轻信行为,颇为头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白了不接触啤酒本身而只是触碰杯子能让酒变得好喝,这是神秘学才会存在的现象。啤酒的出泡率、麦香,怎么想都是和原料与加工工艺挂钩。”

“切。”觉察到阴谋被识破,太宰治撇撇嘴。他敲了敲杯壁,指甲与厚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响声。“一般这种位置都会被下毒,侦探推理剧很常见的桥段吧?我想试试说不定会有这样的好运降临呢?但——”太宰治刻意拉长声,“第二十三次,尝试失败。看来是不给我这种传奇死法的机会呢。”

“说白了在这种地方下毒只会让人质疑酒杯的清洗工作。”坂口安吾感到头更疼了。与之相对的,面带微笑的酒保对客人们或违法或诋毁的交谈充耳不闻,只是询问了几位是否需要续杯或是尝试其他饮品。在这阵喧闹中,一直窝着休息的三花猫伸了个懒腰,轻盈跃下吧台,消失在了Lupin的黑暗中。

“对了,差点忘了,太宰君。这是你需要的东西。”坂口安吾拿出了自己的公文包,从包中抽出了几份装订好的资料。虽然口头上说是差点忘了,不过以坂口安吾的严谨性来说,只是觉得刚才的话题里无论如何都插不进这样工作化的内容。

属于无差别的闲暇时间结束,现在是工作交接时刻。这样的事情怎么样都愉快不起来。

坂口安吾看了眼一旁的中岛敦,而意识到可能不是自己该听的内容,中岛敦起身准备找个离吧台远点的位置。但还没站起来,就被太宰治压住了手。“这边多加一杯热可可,对啦,要那种特别调制的哦?我请客。”

酒保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微笑着说自己十分钟后为客人端上饮品,然后走进后厨,关上门。眼下,在这深夜的Lupin中,只剩下了原本在畅饮的四人。等待脚步声完全消失,酒吧中只剩下酒液吞咽和时钟的声响后,坂口安吾长叹一口气,开始讲解起来。

“瀬见宏,38岁,男性,已婚,并且有一位十四岁的女儿在读国中。是一名异能者,异能是「门的创造」,虽然是很便捷的异能,但使用条件很苛刻,所以并未得到有效的晋升。在追捕偷窃组织内部资料的窃贼过程中身亡,根据现场的信息推测,是以妻女为人质进行了威胁,在一栋小屋内进行蹲守,过程中中弹身亡。”坂口安吾递交了资料,进行了简单的解说,“这就是我所调查到的所有资料,希望太宰君能自行判断情况的真实性。”他拿起杯子,却发现里面的威士忌已经空了,遂放弃了,放下杯子。“而这几日埋伏你的是窃贼所属的组织,目前已经被百人长的小队剿灭。而资料,文件已尽数回收,但经手过程仍需要核实。”

虽然没有明说,但中岛敦还是听出了,组织真正想让太宰治调查的是是否那位瀬见宏真的是因为被胁迫而牺牲,以及资料的泄露情况。如果是真的受胁迫牺牲,那么罪责会相对较小,而若是作为叛徒,那么将会连累他的家人。绝不背叛组织,是港口黑手党约法三章的第二条,虽重要性处于正中间,但极刑程度不会改变。

太宰治无精打采地接过了那份资料,说着知道了,好的,将那份整齐的文件塞进了自己贴身的大衣内侧。这副模样,看起来还没走到楼梯就会掉出来。完成交接后,坂口安吾小幅度点头,说着不早了,准备起身,但忽然被小干部叫住了。

“等等等,我今天的目的还没实现呢,还不能这样走。”太宰治的语气瞬间切换成了休憩时光的俏皮,“今天就这么走了可是很扫兴的~!”

“……所以?”虽然这句话是疑问句,但坂口安吾还是坐了回去,放下自己的公文包。此刻酒保从后厨走出,为中岛敦的面前呈上了一杯光是嗅着味道就让人心动不已的热可可。酒保向着坂口安吾躬身,以营业性的微笑询问是否要为他续杯。

太宰治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牌,而在他掏出来的时候,中岛敦心中一凛。少年可忘不了,今天他来回捡牌了多少次,以及那惨无人寰的多少次的以训练异能的动态视力为由的猜牌特训。本以为只是太宰治心血来潮,但没想到那么快就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

太宰治哼着歌将纸塔堆叠起,而注视着他的两位成年人还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最后一个尖顶堆叠好后,太宰治两根手指夹起一张纸牌。“是游戏,就像是花牌一样哦?”太宰治演示了今天下午飞纸牌的技术,而打在吧台后方的纸牌被酒保捡起,像是展示本期彩票般的姿势,微笑着双手托着上下两角展示给其他人看。

“飞出去的牌,是什么,第一个猜中花色和大小才算数。”太宰治跳下椅子,笑眯眯地拍了拍中岛敦的肩膀,“我这边派出敦君来竞猜哦。”

“这种比赛,当然是织田作先生的领域。”坂口安吾长叹了口气,“太宰君完全是为了报之前在游戏上输给织田作先生的一箭之仇吧?”明明是最年轻的干部,而此刻到底说是与年龄相符的稚气,还是与身份不符合的恶趣味呢?

“可以。”织田作之助似乎来了兴趣,“他们有的时候也会玩这种,不过还不会飞牌。原来如此可以教他们这个吗?”

“不,这个还是别。这种只会让他们成为优秀的杂技演员。不过……这个距离就算是落地的时候超过织田作先生的异能时间,在飞行的过程,还是能被捕捉到的?”坂口安吾不知道自己今天叹了多少声气,因头疼用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看向两边,一大一小,却是出乎意料的干劲十足,他举起一只手,介入两人中间,“那么公平起见,由我来做裁判。”

虽然说着“诶?安吾就那么怕我会出老千吗?”之类的话语,但太宰治并没有表示反对。

“那么……游戏开始!”太宰治打了个响指。


“梅花A”

“黑桃J”

“方片4”

织田作之助眯起眼,从侧飞的角度瞥见了大概的花色与大小。「天衣无缝」的存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放慢了影片放映运转的速度,不过在之前做过的洗牌员的工作却意外帮到了他快速辨别牌的花色大小。经验与异能,这场比赛虽然说做出了对他异能的限制,但身为前杀手的强大远不止异能。

虽然每一次都是他领先,但织田作之助敏锐发现,因为集中注意力而长出虎耳与虎的金色竖瞳的少年反应速度在不断提升,落后的秒数逐次缩短。原来如此,也是特训吗?织田作之助理解了太宰治的意思,继续选择没有放水进行这场游戏。

“哦啦?最后一张了呢。”太宰治看了看那张牌,恋恋不舍地盯着牌面看了会,但很快将其夹在了手心,“那么开始!”

纸牌沿着直线飞奔出去,替换了塔底的扑克牌,而在织田作之助凝聚精神观察的时候,意外地,在无数的未来中,身旁的虎少年的身形都重叠成一个,他飞奔出去,宛若一直白色的利箭,一瞬间叼住了那张纸牌。

“黑桃K!”少年抢答出了牌。他举起那张牌,隔了会才从兴奋中解除出来,举着有着老虎牙印的纸牌手足无措。视力他没有问题,但要是论反应出结果,可能会因经验不足而逊色,那么……自己就用虎的速度超越,进行视线的阻挡。这是少年的计策。

“恭喜恭喜,我们获得了一分,敦君。”太宰治笑眯眯地拍着手,走过去拍拍中岛敦的肩膀,看了看坂口安吾,“这样就算是在牌上赢过织田作一分了哦?”

“但结果上来说织田作先生赢了你们不止一分,结果上还是……织田作先生的胜利。”坂口安吾竖起了计分板,淡淡为两人泼冷水。显而易见,两边的分数对比剧烈。但想了想,这人还是摇摇头,“不过,还是恭喜,这一分确实是你们的胜利。”

“恭喜。你们的胜利。”织田作之助举起酒杯。一杯两杯三杯,头顶的灯光在玻璃杯中折射出斑驳的光纹,每一重格子间,映照出众人的脸庞。太宰治转过头,拉起了拿着装了热可可的玻璃杯的中岛敦的手,“敦君也要哦?一起干杯。”

中岛敦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犹豫片刻,小小的手举起了杯子,轻轻地凑近了杯子的中间。

“cheer!”

声音轻脆。


07

中岛敦跟在太宰治身后。少年的步子较小,所以每走三步,就要小跑一阵才能赶上已经发育了的小干部的步伐。早晨被以颇为惊吓的方式叫醒后,甚至没多做解释,中岛敦就被太宰治带到这里。这边是一片人烟稀少的地区,车辆开到入口就无法驶入了。太宰治挥挥手,遣散了一众犹豫的黑衣人手下,最终只带了中岛敦进去。

狭窄的地形,还有两人独处的情况。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中岛敦屏息凝神,确认了这一次没有其他人的埋伏后,才安心跟在了对方身后。

如同在外面看到的那样,小巷的内部也是荒无人烟,许多建筑上都有着要被拆迁的标志。不用深思,未来与现在的面貌必然截然不同,若非精通横滨地形,恐怕之后身处这里,都难以辨别此处会是同一处。在睡意终于被驱逐出脑海后,中岛敦反应过来他们大概就是要去调查昨天坂口安吾所给予的那名组织成员的叛变与否的任务。

找到那栋小屋并不算难事。

中岛敦跟着太宰治停下了脚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门外一台黑色的轿车嵌在房屋的外侧,有不少砖块瓦砾掉落在一旁,而汽车的车头因冲击被撞瘪成奇怪的形状。后视镜,前窗玻璃,无一幸免,均被撞得粉碎,和其他房屋的残骸大大小小地分布在地面。不难想象,这里曾发生过一场颇为惨烈的车祸。

太宰治在这件小屋绕了一圈,来到了一旁的窗户边。他伸出手推了推,没有推开。“窗户的锁是锁上的吗?”如同太宰治所说,被撞击的是房屋的正门口,而旁边的窗户因为框架坚实幸免于难,但看起来是被锁住了。

“……我把车挪开?”思索了片刻,中岛敦在心里估算着自己虎化后能不能把这辆正好挡住门的车挪开。

太宰治瞥了对方一眼,“不,不,就算是运用了异能的敦君我觉得不一定能挪开几吨的车哦?而且之后还要敦君帮别的忙呢,不要把体力浪费在这里。”太宰治拉开大衣的一侧,从内侧口袋取出一把玻璃刀,比划了一下,在玻璃窗上划出一个标准的圆。他边哼着歌,边轻车熟路地将一只手伸进去打开了窗户的锁。

“好了,可以进去了。”小干部爽朗地推开了玻璃窗,有若一只灵敏的兔子,灵巧地翻过去后冲着还在外面的中岛敦挥挥手说着这边这边。开锁这件事对太宰治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而且看起来这个时期就已经是大师水平了。

中岛敦叹口气,感叹着他这位前辈要是未来不做侦探,其实还可以怪盗再就业。本以为自己可以轻松过去,但到了窗台边才发现,如今的自己个子有些不够。中岛敦深呼一口气,撑上窗台,在太宰治的帮忙下艰难翻过了窗。

里面的构造与港口黑手党的其他安全屋很相像,有基本的睡具和卫浴,不过……中岛敦顿住脚步,转过身就看到了直直倒在沙发上的男人的尸体。男人仰面躺在了沙发的靠背上,眉心中央有一个明显的枪洞,凑近看还有清晰的灼烧痕迹。

“近距离射击……吗?”太宰治指了指那个枪洞,满不在乎因为这场血案造成的血迹斑斑,跳下去后,径直走向了尸体的所在。擦得锃亮的皮鞋踏在被污染的地毯上,小干部凑上前,仔细观察那个死去多日的男人,“有灼烧的痕迹,不是被抵着额头也是差不多距离了。”他抓起男人的手腕看了一阵,又看看衣服的内侧,逐一检查着从头发到鞋底。

“敦君帮我看看周围的血液分布情况。还有是否有其他的弹痕。”在检查尸体的过程,太宰治吩咐道,说罢就没有再理会小少年,专心致志地投入到自己的调查去。

近距离射击的缘故,在沙发的周围分布着呈现辐射状分布着的、血花形状的血迹。中岛敦环顾四周,然后在正面发生车祸的地方看到了有着细密滴落在地上的血迹,而且血迹中间有着脚印,大致比较了一下,血脚印与死者的鞋子码数不一致。看来是因车祸闯入的第二人一瘸一拐走入,然后发现了安全屋里的死者瀬见宏。

至于弹痕……中岛敦在地板和墙壁间仔细翻找,不时因为堆积的灰尘弄得灰头土脸的。不过很快他感到了疑惑,除了死者头上的枪洞,这里并没有发生械斗。那么就是进行了其他冷兵器或者肉体的搏斗吗?中岛敦简单推理着,转过身打算向太宰治报告时,看到小干部早就离开了尸体旁,开始像是中岛敦那样逐一检查房间。

虽然不太明白对方在做什么,但想必是和自己的任务内容不同,于是中岛敦静静地等待对方结束。隔了一阵,小干部皱起眉头,摇摇头,“没有异能发动的痕迹,这个人根本没有创造出门。为什么?这种情况是满足他发动异能的条件的。”

“或许是因为异能的发动者已经死亡。”中岛敦试探性猜测。

太宰治瞥向他,耸耸肩,“很棒的想法,敦君。但可惜……他的异能哪怕在发动者死亡后都会维持一周,也就是有一扇只有他可视的门。不过我已经逐寸摸过去,我的异能没有发动,也就是……他根本没有发动异能嘛!”太宰治提高了音量,话语里带着夸大化的不满。但中岛敦注意到,那双茶褐色的眼里却沉着几分思索的光,随着思维的起伏不断跃动。

“啊……那个太宰先生,我发现……”

“糟糕!要赶不上那家咖啡店折扣的时间了!”太宰治忽然叫出声,打断了中岛敦的话,说了句稍后再说,拉起了中岛敦的手,催促着对方从窗户溜了出去。

虽然被这突然一下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中岛敦还是迅速适应了他这位前辈,现在的上司的喜怒无常。他看着两人握住的手,犹豫片刻,伸出手,紧紧回握住。就好像在侦探社里的时候那样,中岛敦眨眨眼,突然想起了他所处的时空的事情。好像也是那样,他和他的前辈,会在下班的午后,夕阳的余晖里,默契十足地一起伸出手,双手扣在一起。不由得,中岛敦在太宰治看不到的地方微笑了起来。


两人离开后的几分钟。陌生的来客注意到了窗户上的孔洞,皱了皱眉,深呼一口气,跟着从窗户翻入。那人环视四周,从脚印判断出这里曾有人造访。举着枪,警惕地扫过所有的柜子和床底,确认没有人,才呼出一口气。

最终那人来到了尸体面前。所有的紧张与秩序,在看到尸体的一刻土崩瓦解。那人长叹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了句“安息”,伸出手,将临死前瀬见宏瞪大了的双眼合上。他就像是安详地睡了,回到了他的理想乡。做完这一切后,来客没有再停留,离开了此处。


“没有弹痕,以及……车前的另一人的血迹吗?原来如此,做得不错,敦君。”太宰治在车上听完中岛敦的汇报后,忽的伸出手揉乱了少年的头发。太宰治在阴谋得逞后,看起来心情很是好地往后一坐,他闭上眼,隔了会又睁开,脸转向中岛敦,“那么对于这一次的现场,敦君……有什么想法呢?我想听一听敦君的意见。”

“我……?”中岛敦张张嘴,下意识想要避开对方的目光,但对方,那双茶褐色的眼睛只是盯着他,毫无戏谑之意,就像是在专心等待他的答案。深呼一口气,中岛敦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我觉得很奇怪。因为瀬见先生……明明可以使用他的异能,但却并没有用。如果是在逃生的情况,那创造出一扇门,就可以迅速隔绝他和敌人,直接逃出去。”

“那么……他为什么没有呢?”太宰治问道,不是命令,而只是一种询问的口吻。

“第一种可能是他没有时间来创造门,但另外一人是从车祸的汽车下来,应该是有足够时间的,不过也不确认……而另一种可能,就是……犯人是他所熟悉的人。”中岛敦吞咽口水,心里有些猜测,但他不愿去把情况往最糟糕的方面去想。

“是吗?”太宰治没有做出评价。他把双手叠成桥型,一侧的脸颊压在了手背上,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有的时候我觉得爱情这种东西,真是很虚幻的东西,敦君。”

“什么?”中岛敦又被小干部突然转换的话题弄糊涂了。

“他最初被叫到那个小屋,是因为妻女受到了胁迫。假如……他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那么他可以无视这点,选择去继续追踪泄露机密的窃贼,说不定他就能获得梦寐以求的晋升。”太宰治从大衣里掏出了先前坂口安吾交给他的资料,“但……有意思的事情又是他之所以想要得到晋升,又是因为想……唔,有一个更加幸福的家庭?爱情、亲情鞭策他的蜘蛛丝,最终收束成为了他的吊颈绳。”

港口黑手党是横滨的黑夜守护者。暴力、罪恶、冷酷,具备这些特质的人将在这里如鱼得水。生存,或是死亡,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种抉择。当加入港口黑手党,就是将脖子套入了绳索中,不知何时会被牢牢套住。他们将在刀尖上起舞,脚下是燃烧的热海。

头脑像是浸在一片海水里,一呼一吸,肺叶张合,胸腔,然后是喉管,牙齿再到嘴唇,气流不受抑制喷涌而出。压抑,中岛敦在此刻才真正明白了这点,哪怕有着八分相像,眼前的太宰治,至少现在,并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人。

一片早樱花瓣,中岛敦的目光忽的被勾去了。他仰起头,满目的春光猝不及防闯入他眼帘。层叠的花瓣积压在枝头,几乎要压弯了树桠,浮掠而过,怕要将其误认为未尽的融雪,那其间逃窜的孩子——纷飞的、日光下几近透明的花瓣,透过窗户的缝隙飞入车内,在柔和的日光里,飘摇着,最后落在了中岛敦的手心。少年张开手,又合拢,那些花瓣就像是一湾小舟泊在了他的手心,满载窗外倾入的春光。少年想到了自己的答案。

“我认为……有的事物是本来就不可以放在天平的两端来进行比较的,太宰先生。”少年抬起头,直视着少年干部的脸庞,那目光并不锐利,但却坚定无比,“一块干面包,能在孤儿院的孩子手里换来一小罐连半满都不到的劣质方糖。比起能果腹的面包,只为了舌头一点点糖精味,就去交换,这对于正常的人来说甚至可能是发疯的决定。但……”中岛敦把头低下,“如果是对于从来没有尝过,或者是嗜好甜味的人来说,甚至愿意付出一切去换那一刻的快乐。”

生命是面包,而爱是方糖吗?太宰治看着人,面包与马戏(bread and circuses),写在《讽刺诗》中的抉择到如今也不过是换了皮囊放上前讨论。小干部没有反驳,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那么……我觉得如果是怀揣着爱意死去的话,哪怕死亡是不幸的,但他最终做到了他想要做的事情,那么对于瀬见先生来说,他就是获得了方糖的,那个最幸福的孩子。”中岛敦呼出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一口气说出。他盯着太宰治,但后者只是把脸转向了车窗。

“那么假如,他并不是被人杀死的呢?”太宰治伸出手,一片花瓣被他抓握在了手心,冷酷地打断了中岛敦的幻想,“门没有被创造出来的原因……是他主动选择了了结自己呢?敦君。换而言之,他是自己掐断了生路。”茶褐色的眼盯着少年,没了俯瞰也无其他,只是平静的,有如风暴前的平静汪洋。中岛敦望向瞳孔的深处,虚空,一望无垠的虚空几乎要将人连骨血都吞噬殆尽,“从车上下来的人,并不是为了杀死他而来的,是为了将自杀的事实伪装成他杀哦?”

太宰治顿了会,继续说下去,“辨别他杀与自杀的关键是现场或者死者的身上是否有打斗痕迹,我检查过手腕以及其他部分,有的只是之前的旧伤,符合死亡时间的痕迹……一处都没有。”小干部在最后加重了语气,“约法三章的第三条,受到攻击必要加倍奉还。但假如并没有这样的攻击,他可并没有违反这一条呢。”

“说到底,这样子结束人生,我也是很羡慕呢。”太宰治说道,车窗被他升上,“结束这样愚蠢的一生,不再为了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活着的,与生俱来的本能而努力,不也很好吗?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那还不如提早抵达共同的终点。”

“不,不是这样的,太宰先生。”方才一直沉默着的中岛敦出声了,“至少……于我而言不是这样的。我……”喉咙像是被什么噎住了般,他强忍着心中的情绪,将其吞咽下肚,“我……一直想要活下来,什么时候都想要活下来。我曾经也只是因为恐惧着死亡而活下来。但我之后明白了未来是可能会发生变化的。怯弱的人也许会变得勇敢,黑暗的人也许会走向光明,而如果没有活下来,连这样的可能也不会有。”少年的表情因为痛苦而变得哀伤,“我不了解瀬见先生,但他选择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妻女的未来,那么对他来说这就是最甜美的方糖,也是他最后的,以生命为代价的……为亲人创造出来的门。”

“这是……有人教会我的,太宰先生。”


未来。太宰治咀嚼着这个词语。多久的时间算是未来,一秒后?下一次呼吸?十年?百年?虚无的一切里会有他要找到的东西吗?而那里又有他必将抵达的地方吗?看不透,也无法揣测,逻辑、信息、经验,无数辅助下的双手怎么也触及不到这样的未来。

太宰治闭上了眼。

没有反驳,亦没有完全接受。

雨不知何时落下了,滴答滴答,打在窗户上。春天迎来了它的第一场雨。


08

此后的几天,太宰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带着中岛敦四处游玩。既没有提起工作,也没有再提到那天的辩论。就像是太宰治突然厌烦了港口黑手党的一切,决心给自己放个假。偶尔小干部会突然微笑着和人说你看起来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孩,中岛敦冷汗直冒地打算找借口解释时又忽的被人岔开话题。

而就像小干部心血来潮带人出去无所事事,在某天游玩到某处分开后,太宰治都没有再出现过。待在安全屋里,既没有关于瀬见宏的事件的信息,也没有福利院的人找过来。闭上眼,中岛敦又开始想念起武装侦探社的一切。国木田先生泡的完美花茶,乱步先生的波子汽水的响动,小镜花与谷崎兄妹的谈笑,贤治君健气的笑容,社长的威严,还有——他想起来那个比他年长的侦探社的前辈,太宰治。

虽然有的时候会花费一天甚至更多的时间才能找到不知在何处的前辈,但他总是能找到太宰治,夕阳照在他们的归途上,时而一前一后,时而并肩而行,漫无边际分享着彼此的见闻。看到对方无事,清爽的样子,不知为何,所有的担忧与疲倦顷刻间烟消云散。每当回忆起握住那双温暖的手的时刻,想到他的前辈,中岛敦就能看到那个人所指引的方向。

所以,现在您也会指引我回到您的身边吗?

中岛敦心想,不由笑出了声。他从窗台上爬下来,又多看了几眼窗外的景象。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窗外盛开的樱花树,而假若有来客,也能一眼望见,先前小干部会突然出现在门口,用食指摇晃着门口的风铃,笑眯眯地问人今天要不要一起出去。

思维发散间,他想到了自己来到那里的车祸。听从着太宰治的指令,跳上了汽车顶,而后汽车撞上屋子,然后从墙壁上开出一扇……门?想到这里,中岛敦感到自己的背脊上渗出了冷汗。那一天在瀬见宏死去的小屋外的景象,与他来到这里时的景象完全一致。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中岛敦快步走到书架前,从上面取出一本横滨地图册,刷刷,翻到存疑的那页,比照后,他犹如坠入了谷底。

地点,完全一致。

他颤抖着,回想着太宰治给他看过的关于瀬见宏的调查资料,女儿的名字是……瀬见里枝,而武装侦探社所追捕的犯人名字……姓氏不同,但……名字理惠与里枝是一样的读音。而且那在墙壁上创造出门的异能……一切的一切,无一例外证实了中岛敦的猜想。他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异能会经由血脉传承。大多数的异能不尽相同,少部分可能会有相似的功能,但均会有细微的差别,犹如世上相似但并不相同的树叶。而唯一能做到完全一致的除了双生子,只可能是父母与子女。但……中岛敦的表情变得僵硬,他记得……他记得的……瀬见里枝的母亲被发现在公寓里上吊自缢。地图册被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她们……并没有通向瀬见宏所希望的未来吗?在瀬见宏用生命创造出来的门后面……没有幸福吗?而且……瀬见里枝也许跟他一样,也回到了过去,回到她十四岁的时候,那么她……她要做什么?报复?挽救?还是什么?

脑子宛若乱麻一般发散着,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对了,太宰先生,要先去告诉太宰先生。在一片混沌中,脑子忽然捕捉到了重点。要先告诉太宰先生。他跌跌撞撞地起身,在经过门附近后,被几天前放在这里的快递盒绊倒。啪嗒,盒中的东西散落。他揉了揉脑袋,宛若落雨般的扑克牌接二连三地打在他的脑袋上。

反应了片刻,中岛敦的眼睛亮起来,快速翻找,从里面找出了“黑桃K”。果然……上面有着老虎的咬痕,以及一行字。“K is King or Key?”翻到背面,漂亮的手写体写着某个以废弃医院改造的工厂的地址以及日期。就是……今天。中岛敦站起身,而地点……那里是太宰治离开前最后停驻的地方,他知道的,就在那里。

不再犹豫,中岛敦冲出门。


虎爪跃动着,尽量避免惹人注目地奔走在街道上。以往三十分钟的脚程被中岛敦硬生生缩短到了十分钟内。而未等他踏入,就听见了一声响亮的枪声响起。不详的预感,中岛敦跃上高墙,放弃了破坏大门的方式,选择了捷径。

很快他在一楼的大厅里找到了自己的目标。血。刺目的鲜血映入眼帘,只是这一次看起来不是血浆,而是货真价实的血。躺靠在椅子上的太宰治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然后虚弱地笑了声。他的脸色发白,宛若一张白纸,看到中岛敦临近,剧烈地咳嗽起来。

“太宰先生!”中岛敦连忙赶上前去。但被太宰治挥挥手制止了。

“……唔,没有事,只是……咳、咳!控制心跳,假死……骗过了对方,咳咳,有些生疏……差点就……要死了。”口上逞强着,一只手却捂住了被染得通红的腹部,因为疼痛忍不住表情扭曲着。他还想要说什么,但很快被小孩捂住了嘴巴,强硬地被坐着应急处理。

一个几近成人的黑手党干部,被一个因营养不良体型像儿童的少年包扎,这画面属实有些奇特。被捂住嘴的太宰治不用力地咬了咬小孩的手,但后者却视若无睹,继续给人进行包扎。包扎到需要双手的时候,中岛敦才松开手,表情严肃地给人继续进行止血。

“我……咳、咳,可以说句话吗?”太宰治询问道。

“如果是丧气话的,请你不要,太宰先生。”中岛敦的语气冷冰冰的。

“……如果敦君在未来见过我的话,那么至少证明我活到了未来,咳咳……不是吗?”太宰治用轻松的语句说出了这句话。中岛敦包扎的动作一滞,但很快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他在太宰治出血的部位打上一个结。动作有些用力,甚至让太宰治吃痛地叫了声。

“……我不希望您死去。您是我……很重要的,无可替代的人。”他默认了太宰治的猜想,“我说的一切未来是真实的,也是您教给我告诉我的。”

太宰治盯着给他包扎的中岛敦,好一会没说话。“瀬见宏的「门的创造」会创造出能打开的有条件的门,咳咳……而通过血脉传承下去的异能,他的女儿能创造出任意的门,但不一定能被打开。”他顿了顿,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太宰治的呼吸变得平稳不少,“所以……她需要敦君,敦君是打开过去的门的「钥匙」。”

“他的妻子……相信了那个组织的话,答应只要帮忙偷出那份资料,就能让自己的丈夫脱离港口黑手党,知道这一切的瀬见宏明白进退都无法获得救赎,最终选择了用自杀掩饰这一点。”太宰治缓慢地吐着气,话语逐渐变得流畅,“就像是笨蛋一样呐。这样是无法打开幸福的门的。也不可能逃过住港口黑手党的耳目。”

虽然已知问题的答案,但中岛敦还是问出了口:“……正常下,她们,瀬见母女的下场会如何?”

茶褐色的眼睛里,一片铅灰色的乌云压向那无垠的荒野,什么也没有,除了要将头脑都淹没的灰。

“处决。”

……所以最终,为了避免将自己的女儿也处死,母亲选择了与父亲同样的道路。用一根沾满罪孽的绳索,套住了自己的脖颈,此后,再也无人知晓女儿的去处。瀬见里枝,瞬间失去了父亲与母亲。

“所以……他们创造出来的门背后,是没有幸福的吗?太宰先生。”手被有些凉意的另一只手握住了,太宰治伸出手,揉乱了少年的头发。

“既然想要知道答案,那就不如上去找本人问问吧。敦君。”太宰治又咳嗽了几下,“在这里躲藏的瀬见母女估计还在熟睡呢。”


走入楼上诊室时,中岛敦一眼就看到了,坐到长椅上的女性,乡田理惠,也就是曾经的瀬见里枝。面对着中岛敦的接近,女人没有逃跑也没有做出其他的反应,只是透过玻璃窗看着病房内景象。

四周都是废弃的模样,而只有玻璃窗的后面,一张可供休息的床上,一位中年女性在安睡。旁边一个穿着裙子的少女趴在她的身旁,静静地,好像也在做着一个美梦。瀬见里枝像是在观赏,又像是在怀念,看着这一切。中岛敦坐在她的身边,也静静地,不去打扰母女俩的宁静。

“再过十分钟,这里就会被起爆。”作为旁观者的瀬见里枝突然开口了,静静地讲述着,似是在解释,又宛若自言自语,“母亲会从床上起身,然后告诉我先去出口等待,她会给我买糖果。我高兴地听了她的话,但我担心母亲,于是回来后,我看到了她用床单将自己吊在横梁上。”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因灼烧而留下伤痕的手,“火……突然燃烧了起来,我的去路被掉下来的横梁挡住,在热风里,我看到母亲的身体在火里轻轻摇晃。我的脑海竟然荒唐地觉得那像是风铃。我想要救母亲,但火热得我疼痛,我受不住,我只能哭泣。”

“我后来被赶到的母亲的朋友救走了,我改掉了自己的姓氏,但不想变更自己的名字,最终换成了理惠。我无数次地创造出过去的门,但没有一次能够成功打开。它上了锁,没有钥匙的我,无法打开那扇门。”她的目光终于转向了中岛敦,带着歉意笑了笑,“抱歉,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的「路标」,能打开这扇门,将你卷了进来。”她看着温馨睡着的母女俩,“但我作为门的创造者,无法成为过去的一切,也无法干涉这一切。”

时间,在流逝。

“那……他们……给你的未来带来了幸福吗?”中岛敦干巴巴地问出了这一句。

瀬见里枝站起身,有些意外地看着少年,然后笑了笑。“我的养父母对我很好,我也拥有了新的朋友,之后也有着很多幸福的回忆。”她走向了玻璃窗的一侧,手心慢慢地贴上了玻璃,她看着窗后的一切,“但那是属于乡田理惠的未来,很美好,也很幸福,但……我最后希望我作为瀬见里枝结束我的一生,于是我回到了这里,选择了过去。”

“蝉的一生,生命短暂,瀬见一家或许也是这样,是宿命里的定数。我记不清母亲的脸了,也早就忘记了父亲是怎么样的人,但这样的我选择了过去。”

横梁上突然传来响动,中岛敦意识到起爆的时间临近了,在他想要接近瀬见里枝的时候一扇打不开的门挡住了他的去路。瀬见里枝将他拒之门外。透过玻璃窗,他看见了女人走了进去,而顷刻间,她与女孩融为一体,安静地睡在母亲的床边。

“回到过去的门我已在楼下为你创造。”走入前,中岛敦听到瀬见里枝说,“你是选择未来的人,那么请回到未来,去接受您的可能性。”

“谢谢。”瀬见里枝说道。


砰!不知哪里发生了爆炸。玻璃窗里,惊醒的母亲握住了女儿的手,但还未说什么,却被女儿按住了手。而感受到爆炸声的太宰治,一瘸一拐地从楼梯口出现了。他看到凭空出现的门以及呆愣的中岛敦,瞬间明白了一切。

“……快点!敦君,打开它回去。”他的这一声吼叫将中岛敦从错愕中唤醒了,但……

“等等,太宰先生,这边还有爆炸,很危险,我先送您……”

铛!一发子弹打在了中岛敦附近的长椅上,发射完这一发子弹的太宰治并没有暂停的意思。“如果敦君再靠近,我会继续开枪。”将太宰治救出去,然后再回来,恐怕创造出来的门早就淹没在废墟之中。而如果无法回去,后果是未知的。

“但——”

又是一发子弹,这一次打在了中岛敦的脚边。太宰治的枪依旧没有放下。只要对方敢靠近,他就会一枪又一枪地逼退对方。

“……相信我。敦君。”太宰治一字一句地说着。不知何处升腾起了摇曳的火光,在他视野里,中岛敦身后的门在逐渐扭曲。

“……我知道了,我做。”中岛敦咬咬牙,转过身去,推开了那扇门。像是早就迎接他的到来一般,刚被打开,那扇门就将中岛敦吞没了。而随着吞没的完成那扇门逐渐收窄,到最后消失在太宰治的眼前。

不知是过于疼痛,还是强撑着上来并开枪的缘故,太宰治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意识消逝以前,他忽然想到放归猛兽,最重要的是让猛兽害怕人类。但回到丛林的猛兽真的不会再梦见人类吗?

他不知道,但,或许,他的未来会知道。


09

中岛敦是在医务室的床上醒来的,他眨眨眼,熟悉的天花板以及熟悉的身体触感没有给他带来惊醒。他感到一片空白,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目之所及没有一处焦点。本来坐在身旁抱着《完全自杀手册》昏昏欲睡的太宰治,看到了中岛敦醒过来,啪嗒一下,书本掉在了地上。

“……敦君?”他的手在中岛敦的眼前晃晃。短暂的惊讶后,太宰治捡起书放到一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轻轻地,他握住了他的小少年的一只手。“辛苦了。”温度从太宰治的手心一点一滴渗透进中岛敦的身体里,一点一滴,中岛敦感到自己恢复了对世界的感知。

他坐起身,抓住了太宰治的衣服埋进了对方的胸膛里。先是小声的啜泣,而后逐渐地,少年止不住自己的哭泣声,变成嚎啕大哭。他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而哭了,为重新回来?为没有选择了过去的瀬见里枝,还是为其他?他依然不知了。

太宰治只是拥抱住了自己怀中哭泣的少年,一下两下地,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少年的后背,希望以此能给他带来些许慰藉。

“欢迎回来,辛苦了,敦君。”他紧紧地拥抱着对方。

早樱的花瓣从开启的窗台飞入屋内,有若落雪,淘气地钻入了少年白色的发丝间。太宰治将它们轻轻拨去。

春天,似乎已经到了啊。


Fin


FT

瀬见的同音是“蝉”,从土地里为自己“创造出门”,爬上树干,然后在夏日过完短暂的一生选择死去。可以说拥有「门的创造」的异能的瀬见一家人从来没有长久的一生,只能反复咀嚼过去的一切,然后死在过去。他们是主动咬断了未来。

而没有未来的瀬见里枝选择找到这本「书」世界里的「钥匙」中岛敦,通过创造出过去的门,由钥匙打开回到过去。最终又打开回到当下的门,让敦和太宰迎来未来。

主要的灵感来源还是敦钥匙的身份,与最新话想象中的太宰指向的门。以及对于特典里太宰所说的活下来很愚蠢的理论的一些思考:(BH汉化组翻译版本

“死亡不仅是注定情节,所有的人类在出生前就都被预设了‘不想死’这个愿望。这也是百分之百。所以,这个愿望是绝对无法实现的。”

“这就意味着,欲望这种行为本身仅仅是一个工具,是远离真相的便利假说,我们也仅仅是效仿‘因为前人活下来了所以你们也要活下去’这一假说性质的纲领的追随者(Epigonen)。”

而敦又是有着强烈生存欲望的存在,而当遇到了武装侦探社的各位,遇见了未来这种感觉更为强烈,那么如果回到过去,他会如何和当时的太宰进行一种辩论?最终促成了这一篇的出现。

key to door 既是瀬见里枝创造的门所需要的钥匙,也是在这个故事里所有人选择的未来的门的钥匙,同时也是引领着整个故事,这本书的章节推进的关键。因为相信或怀疑着未知的未来,所以怀念过去的人回到过去,选择未来的人通往未来。


希望能将此传递出去,以及感谢您的阅读。


最后祝愿大家新春快乐~


顾鸟

2023.1.22

顾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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