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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一文不值,人生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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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9太宰治生贺,予仲夏而生的先生。

‣cp.太敦,光,影与数轮回的约定。敦第一人称。

是《花酒暮》(敦敦生贺)的前传。


风湖吟


       门廊前的风铃又响起了罢。结成扎的棕榈绳系了三两只上过釉的青白风瓷,清晨姑娘们才踩了凳系上檐角,晌午未过,脆鸣珠玉般滚进里屋,那刚插了支石竹桃的姑娘们心思早溜了去门外,布袜踩上和煦的日光,全然忘却了大姑娘在其后的呵责。

       我那时常坐在近屏风的绿甲板上纳凉,初到的姑娘时有纳闷于我这生面孔,轻盈地翩飞而过时也常有驻足,不怯而又有孩童稚气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你这样坐着,一个人,不会觉得闷吗?”

       在我已数不清的年头里,也常有人问过,问法不尽相同 ,这般问题的答案却是确凿的。

       “我在等一个人,所以不会闷。”



       在我还能忧虑生老病死的过去,不计其数的陶胚经我手上过一层釉,经历长达数日的烧制,青蓝的文竹映衬净白的底,那浅底茶盏报进纸里,编一节兰花送往各方的府上。有时一两件工艺受哪位夫人青睐,下人就用信纸夹枝藤编的兰花,待商讨过后便遣送至府上。

       上山去时,本意不过找寻几处土料与草药,愈入深处却忽得迷了路 。我攥紧脖上的护身符,像是以往般握住它,如此以来,心里的急躁又消散了去。那是织工极巧的手工品,浅金的边插几缕红丝,边上系挂小穗,听他人讲是伴着我竹篮里的名牌落下的,中间塞的是从寺庙里求来的吉物,那仅余的温柔却足以令我勾想孕育我的女性是 如何模样。

       我又向日光的方向迈了几步,隐约多了些许熟识感,倒不是经验而来的熟悉,只是似曾相识。隔了许久的盛夏我才明白过来,早在婴孩的梦境里我就曾走过,拨开乔木的遮蔽,那篇湖潮忽得涌入心跳声里。我踏着微潮的泥土,没有石板铺就的缘故,鞋板都嵌入了几分,眼前蓦然开阔,风与叶缝隙的阳光,生在裸岩上的苔藓,宛如剥去外皮的橘肉,一切都甚为明朗。

       有风吹拂过林间。

       树影婆娑,刹那里似镜的湖振起清波,涟漪层叠,飞鸟疾掠,仅余波面黑影闪烁。

       在我还未来得及感叹什么,耳畔即传入了沉重的落水声。一道黑影扑进了视野,栽入水里后也不似有上浮的迹象,任凭气泡咕噜咕噜直往上冒。我暗叫声不好,连忙抛去脑内山野老翁所讲的山林魍魉的怪闻,随那道身影扑入了湖中。

       湖水从四面八方灌入。蓝绿色的湖水蒙花了视野,撕裂,涌入,眼前的世界分崩离析 。我也记不清过了多久,拖着终于抓住的那人,发根到袜尖不住地嘀嗒淌着水,风拨弄潮湿的发丝 ,又似淘气般溜入耳根,就咧起阵哆嗦,腿部的痉挛更残余几分后怕。

       “先生?先生?”我试着叫唤了声那人。

       没有回应。

       拨开挂到那人发间的水草,我探了一下那人的鼻息 ,感到温潮的气流打在指缝才舒平一口气。妥善处理过两人的衣物不至于着凉后,我才得以有机会打量那位先生。

       衣料很是考究。藏青色作底,袖口绣素白色的碎花纹路,繁复而不显俗气 ,快垂到地的衣料处用金丝搭棉线勾勒了只鹤的轮廓 ,翅羽微亮,作欲远飞的姿态。相貌更非 寻常,五官端正,似瓷般的精巧是任一匠人手下的工艺品都难以比肩的。

       我盯着那位先生,脑内勾想出他那不凡身世的可能。

       随后一阵剧烈的咳水声惊扰了我的胡思乱想。

       他醒了。

       那先生坐在岸边盯住几缕苇草,茶褐的眼眨动,直至恢复了焦点才回过头来看我。“是你吗?少年。真是的,太麻烦了。”他自顾自地呢喃着,从他的话语里甚至听出几分不满,“又失败了吗?果然死不了啊。”

       死?

       那人瞥我眼,就是自杀了,人类,被水灌满也好,被水草纠缠也罢,总之死去即可。他眨眨眼,嘴角撇出一抹笑意,但是少年——

       神明是不会死的。

       他眯了眼,仅是似笑非笑地看了我。

       “我是这里的神明,太宰治,说吧,少年,你有什么愿望。”


       我终是没有什么殷切的欲求。

       太宰先生倒不显得意外,仅是用那茶褐的眼瞥我眼说了声有趣。

       百年来小镇不断有人探访神明的住所,鸟居,焚香,烧得冽香的清茶洒在青石阶上,连寺庙的钟声也唤不来那神明。他们渐觉无趣,遂也放弃了,昔日里祭祀的香火落上灰,不知何处来的狐狸在洞穴里游走,余却的不过供鸟兽栖居的残垣断壁。 

       太宰先生说我是他百年来所见的第一个人类。

       “所以,我会实现你一个愿望。”

       我远没想到这愿望的实现将跨越百年,远到枯木生春枝,沧海桑田,世间变作再无一物熟知的生疏。


       后来再度造访时,那道途似有意引领我般,不用多时,那浮有蓝绿色泽的湖面顷刻间挤占了视野里的一切 。太宰先生有时会靠在树荫下小憩,饮水的鹿群似能感到他般,优雅地啜饮过后,微屈身行礼,又悄无声息地离去;更多时,太宰先生致力于对所谓死亡美学的追求,即便撞见了,也仅能嘟囔果真如此,然后又将他救回来后收获一堆抱怨。

       那段日子如何过去的,也似乎模糊成信纸上的字迹,沾了水,染上灰,再历经火焰的焚烧,也再看不真切。我有次带来只织部茶碗。太宰先生仅是睥睨了眼,指肚抚摸过黑釉旁的一抹赤朱色便忆起了其初代物主的相貌。

       “他不适合你,敦君,历代持有者的戾气都浓重得令人生厌。”

       或许正如太宰先生所言,我持有不久后即典当了那茶碗。也许在冥冥之中,它本该属于那些更为爱茶之人 。



       将最后一支兰花折入信纸里送去,我温了蟹田酒和茶泡饭,沿新铺就的青石阶上山去。自初雪新降以来,天空里渐有隆冬将临的凛冽。我多添了件白棉夹袄,照旧批那已经褪了色的和服披风。

       我本以为神明本应是不畏人间春秋冷暖的,太宰先生对此嗤之以鼻。太宰先生端了那蟹田酒,本已凉透的液体又浮层白雾,氤氲在指尖,久久不散。神明说是神明,可却并非了无五感。待冬深时节,千鸟时有停栖,而窗外的风湖早已凝上一层冰霜,包裹住万籁俱寂的冰层下一个春日的酣梦。

        太宰先生干脆舍弃了湖畔边,不知用什么办法,搭起屋子,我与他两人蜷缩到近温火的地方,靠那火温暖渐失知觉而僵硬的手足。

       冬天过去得很快而春天又来到,四季更迭,我自是知道人类与神明是世间不同的存在 ,但或许是着了迷,才向那走去。

       愿望本该永不出口,那风将一年又一年吹拂过湖畔,伴那神明永不老去。

       倘若那场暴雨从未来临。


       那场雨是迎着鼓点而来的。

       最初润泽久逢甘露的土地,每个人都欣喜,欢愉的空气掺杂了花香鸟鸣,也杂糅了潮味与眼泪。但雨没有停,细绵的雨水转为狂风暴雨,昨日的欢喜变作今时的哭嚎。他们想起了遗忘的神明,于是咒骂他,仇恨他 ,用最恶毒与污秽的言语宣泄满腔的不幸。 

       他们期许他的死亡。但他们从未知道死亡即是他所期待。

       雨打在额头,先是一滴,接踵而来的冰凉铺开在睫毛上,一切都变得朦胧而不甚清晰。道途在雨水的侵蚀与人们的破坏下变得破败不堪,丧失了往日的祥和,鸟兽早已不知何处,隐隐听到吼声,我加快了寻找的脚步。

       拜托了,让我找到太宰先生吧。我低声地说道。

       就要看到那片湖畔时,一块凸起的石子忽得硌住了我的脚。但满身泥污的狼狈并没有出现,一只手先一步托住了我。把我扶起后,太宰先生瞥我一眼,嘴角的微笑一如平常,但口中的话语却如同最锋利的刀尖剜剔着我的骨。

       我累了啊,敦君。

       他的手里拿着鬼面,红黑色的鬼魅游弋于其上的獠牙,青白色的,反射着凛冽的光。戴上即是神,脱下即为人。他曾告诉我。那只金鹤依偎在他的身旁,听闻林外渐响的喧声,又受惊似地敛回了那藏青色的衣料去。

       “他们找不到我的。”太宰先生说。茶褐的眼扫过我,浅淡的阴影鸟羽似的残余在眼睑之下,光晦涩地匿去了明媚。只有你可以。他并没有说出口,而却我却真切地感受到了。

       雨一直没有停歇。打到发间,就凝成珠滚落,一颗缀连一颗,汇集成蜿蜒的流。我低头看了眼湿透了的青黑土壤,又抬头看太宰先生。刹那间一切又模糊了开去,四月的风铃,八月的枫,冬月的新梅,过往的一切都在不可知前破灭开来。

       我油然升起一股失去的恐惧。

       鼓声愈发沉重了,喧声,雨声,仿佛一切都将泯灭。

       “你该回去了,敦君。”太宰先生说,神明与人类本该永无交集。

       我走上前一步。

       “太宰先生说过的 ,你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

       他有些惊讶,但旋即嘴角挑起一抹惯有的弧度,眨眨眼,“是的,我说过。”

       “那么——”

       我下定了决心,直视太宰先生的眼睛,“我想与太宰先生一起,生老病死,哪怕只有一次,无论如何也可以。”雨声又似乎更响彻了几分,世界忽得模糊了,仅余咸味。

       “无论如何都可以?”他看我一眼却无了惊讶。

       “无论如何。” 

       “那好,”太宰先生走向我,咸味,潮味,温热的气流打在我的鼻尖之上,他每踏下一步,鼓声便愈发清晰,混了泥味的雨水冲刷着眼前的一切。 

        他用手捂住我的眼,雨声不知何时消散,仅余掌心的温热,那心脏在胸腔跳动,而世界陷入了黑暗。他在我的耳畔低语,“那么与我交换吧,敦君。”

       “身为神明的你与化为人类的我,经历出生与死亡,当约定完成的那日,我会来见你,那时一切都会被记起,身为人类的你我将在这世间老去,直至化为埃土。”

       那么你愿意吗?

       我点了点头。

       别睁眼,他说,那话语轻盈地如兰花瓣,飘转而来,又疾飞而去。

       唇瓣上传来一阵温软,那牙齿抵在舌尖上,烙下浅淡的痕。隐约听见一声再见,旋即又融进了风声里。本应该有铺天盖地的情思狂涌而至,此刻却什么也不剩了。

       我睁开眼,不知何时握住了那鬼面。鬼魅温顺地休憩在其上,宁静得仿佛一切未曾变更。

       太宰先生不见了。  


       每逢雪月,木屐踩到积雪之上,我会下了山去镇里用售出瓷的钱买一壶温酒。一个人坐在窗前,待酒茶皆凉,也什么都不做。旅店的梁椽腐朽了又更换,婴孩啼哭出世,他们的孩子又在新一年的春天呱呱坠地。

       我有时会梦见太宰先生,梦见他那身藏青色的衣着,那只金鹤仰头侍在身旁,而他一旦见了我,就睁开眼,笑道:“是你呀,敦君。”日月流转,万物变更,有时我甚至忘却了自己曾为人类的事实,或许是如此,一切都扭曲为模棱两可的怪诞。栽下的桃花谢去又开放,新植的梅花尚绽几许,花瓣又被风吹入碟碗,盈盈弯弯成搁浅的舟。

       我曾找寻过太宰先生,目睹他从童年走向暮年,也见过夭折与垂危,但终是与我无关的,他什么也不会记得。无数的人从他的生命里路过,他记不起中岛敦,也自然是记不起我们的过往。

       有一世的太宰先生曾赠我一只上过黑釉的志野陶,彼时的他还是个 少年,但已会唱和歌,他的歌声里有千鸟,有春花,恍惚里又似听闻见那湖面 上的风笛声,润过早春,踏往盛夏,舞至深秋,最终葬于隆冬。后来他在乘船时失足溺亡,我早已听闻,却没有出席他的葬礼,仅是在那愈发凛冽的空气里盯住荞麦茶的茶梗沉下了罢。

       那是我与太宰先生的约定,在那来临之前,仅需等待罢了。



       “醒了?”

       杏花酒的醇香先一步钻入了鼻腔,小巧的碟碗有几分眼熟,好久才记起 ,那人也曾在一个夏日降临的夜晚用它庆祝我的成年。我应了声。枕靠的那人温暖而熟悉,令我有几分怀疑过往才不过是一场梦境。我支起身来,那人就笑着说了句真辛苦呀,敦君。在我想道歉前,一根手指抵在我的唇瓣上。

        “您都已经记起来了?”

       “全部,忘记真是可惜呀,过往百年的敦君也是可爱 。”

       “什么?转世的也?”

       “骗你的。”

       眼前的世界仅剩了那片茶褐色 ,旋即落入黑暗。唇瓣碰了碰,又分开,最终满腔的馥郁绽放开来。

       “果然是找到了啊。”

       他在我的耳畔边低声说了句。我感到他的手指撩拨开我耳边的一缕发丝,一路顺势而下,抚摸过我的后背,最终停在了脊梁骨上。

       他拥抱了我。

       “时间还长,我们将会一同生老病死 。”

       风又吹过了,裹挟着漫天的花落入湖畔。

       我们还有一生可以走。


Fin

致先生与他的小少年

完稿于2017.06.02


FT

太宰先生生日快乐!很早就想好的剧情,能写完真是太幸运了。

虽然很容易看出来,太敦两人的生贺用互相第一人称是cp脑的私心,但其实还是想表现一下彼此眼中的对方,可能我写得不是太好吧w。

选择山神与旅者这个想法是突然冒进脑袋的,然后后来看了《斜阳》于是就更决定好了。没有一个人从头至尾都是神明,两人都经过了人类与神明的过程,最终他们选择了同样作为人类,也是照应了敦生贺的那句:待我们的名字化为埃土,埋没到他所守护的山林。

最后说一句我爱他们。

明年高考就不能给他们过生日啦,争取在高三前继续溺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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