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9太宰治生贺，予先生与他的小少年 
‣cp.太敦。我们于风浪中邂逅，必将于碧蓝天际下再度相会。 
 

《海上风涌》 

       “人？是人！有人落水！”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骚动，喧哗，蒸腾起的各色慌乱情绪似海雾般瞬息间渗透到了各处。孩子们踮高脚仰着头想去看看情况，却被母亲抢先一步捂住了眼睛。没有斥责，母亲们低声祈祷着落水者的安危，早早拉着孩子远离甲板。 

       中岛敦被来往的行人擦过肩膀，尽管试图前行一步，但最终还是被迫退到了船沿边。他向骚动的源头望去。除却黑压压的人头，只有略有起伏的湛蓝色海面，波纹在落水者周围接连不断地绽开，一直蔓延到平静的远方。 

       一起意外么？中岛敦心想，注视着身着制服的船员们忙碌着捞捕的救援工作。工具的入水声，水手们的呐喊声，还有妇孺们的惊呼声，各色的声音如同一曲海上协奏曲在碧蓝天际下错杂为一体。已经分不清是谁呼喊出第一声庆贺的声音，如同红酒杯里旋转的酒液旋转迸溅、倾撒，良久这种喧腾才逐渐归为宁静。 

       那么是时候回去了。中岛敦望了眼天色，一道墨痕恣意落在橘红色的幕布上，洋洋洒洒地晕染出一道璀璨的星路，黑夜的饕餮将一切都吞没于一篇重归于安详的平静里。 

       正当所有人松了一口气，打算回到各自的船舱之际，从船沿再次传来了紧急的呼喊。“有谁能帮忙？这位先生情况有点紧急！” 

       中岛敦回过头。一个大嗓门的高个子水手正站在甲板上，向人们询问是否有能救治休克落水者的热心人士。中岛敦驻足一瞬，忽得没有缘由地做出决定，拨开重重人群向落水者走去。他停在了落水者的面前，转过头对水手说：“请让我试一下，我或许可以帮上忙。” 

       雨，还有伤口开裂后浸出鲜血的味道。太宰治微微睁开眼，略微适应了光线，才睁开了眼睛。五感在逐渐恢复，首先是嗅觉，他隐约闻到粥的清香，或许是空腹的缘故，那味道充满了魅惑力；接着是听觉，他听见甲板上有人在行走，轻声交谈着今后的行程；最后是触觉，指尖上的温暖游蛇般游弋于全身的血管，令他最后完全睁开了眼。 

       湿衣服已经被换下了，尽管外面的雨一直淅淅沥沥地打在甲板之上，但室内却干燥无比，估计是有什么取暖装置在运转着。 
       在他还在迟疑这就是所谓的天国吗的时候，少年的声音在他耳畔边响起：“您醒了？最好不要动，您的腿受了点伤，已经处理过了不会感染，不过为了您的康复还是静养一阵比较合适。” 

       所以，还是没有死么？太宰治心想，他眨眨眼，但却没有说出口。 

       中岛敦走到了太宰治身边坐下，手上还拿着一本被折叠过很多次的书。他把书放在一旁，然后瞥了一眼床旁的小桌子。一碗粥，莲子粥，整颗的只露出圆润的一角，而被切成如蝉翼般透明的薄片如小舟般悬停在米粒上，不需要品尝，光是嗅着那股清甜味，也明白味道会不错。“您已经几天没有进食了，别的东西会刺激肠胃，所以我让厨娘帮忙熬制了份粥。” 

      “所以，不是蟹黄粥么？”太宰治说，他微笑着，茶褐色的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芒，迷人而致命的蛊惑。 

       “现在是海上，物资补给大约要在下一个停泊点，所以只能麻烦先生您将就一下了。”中岛敦微愣，但是还是老实回答了，“我这个星期里还会看您几次，确认您的状况。” 

       中岛敦紧接着又嘱咐了太宰治几项注意事项，并且告诉他船长同意让他在这里滞留一阵。他隐约感觉到尽管太宰治点着头，但是心思显然不放在伤势上，似乎是并不打算尽快康复的棘手情况。那么还是多留意一点吧，中岛敦心想，然后起身告辞。 

       正当中岛敦要走出舱门的时候，太宰治叫住了他。“如果我有问题，要寻求帮助，我该去哪里找你。” 

       “那么您就说，找竹林间的中岛敦好了。”中岛敦顿了顿脚步。等了一阵，他听见身后的人说：“太宰治，我的名字是太宰治。”中岛敦转过头，冲着身后人微笑：“那么，再会了，太宰先生。” 

       两周后，甲板上。 

       恰好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从远方迁徙而来的海鸥绕着桅杆翩飞，偶尔有几只驻留在围栏上，等人类凑近了再度展翅高飞。日光如同星屑般点缀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伴随地壳的运动而起起伏伏，不时一个浪头打过，不知名的庞然大物在天际腾跃，迸溅出无数水花，而后隐匿身形。 

       太宰将手支撑在围栏上，望向远方的天际。比起遥远光影的旖旎，让脑袋充斥着海水的气味倒是让他更感兴趣几分。不过目前来说不大现实。不是因为周围的旅客会在他溺死之际救下他，而是在身后翻阅着医学典籍的小少年会先手一步阻止他纵身下跃。 

       早早地表示了自己行走已经没有问题，可以自由地在甲板上透透气，但是那位小少年秉承着职业的道德（尽管距离他真正从事该行业还有不少的关卡）说还是我陪着太宰先生吧，毕竟我也想去看看。迫于无奈或是某种嫌麻烦的心态，太宰治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通过零碎的交流，太宰治了解到，对面的这位小少年这一趟旅途是为了自己的专业深造而求学，恰巧遇到了落水的太宰治生命垂危的境况，于是出手援助。要是于常人而言应该要感慨万分好运，可是对于精心策划一场自杀的太宰治而言，那可算是一场厄运。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不对这位小少年有什么反感之心。尽管大多时候比较沉默内敛，但是当聊到比较感兴趣的内容的时候，那双眼睛里会跃动着光芒，像是一抹星光，浸没在紫罗兰色的深海里。 

       简而言之，一个有趣的人。 

       “太宰先生要去哪里呢？”或许是注意到了太宰治打量的目光，中岛敦抬起头来，“船长说不用三天，船就要在下一个港口靠岸，我打算那时候去采购一点补充物资。” 

       “不知道呢，”太宰治摩挲着下巴，沉思了一阵后回答，“我已经没有去处了啊，敦君。”没有常人的失落，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如找一个新的城镇开始新生活吧！” 

       “太宰先生……”中岛敦对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有点愕然，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有的时候真觉得太宰先生就像是小说里走出的人物一样，令人捉摸不透啊。”小少年眨了眨眼。从海面吹拂而来的风挑起他的发丝，在日光的映衬下变得有几分透明，将嘴角的弧度勾勒得格外柔和。 

       “但是越是捉摸不透的人才是越值得人去琢磨。这么说的话，我会认为敦君是在夸赞我。”太宰治眨了眨眼，看到对方突然变得窘迫，于是又愉快地加了一句，“当然这是开玩笑的。” 

       “太宰先生真的是个很有魔力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有人为您沦陷了吧。”中岛敦低声说，但旋即又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转换了话题。 

       他们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直到到了饭点，最后各自走回了船舱里。中岛敦没有回头，但他有种感觉，有人一直在看着他，目送他一直走进船舱。 

       之后的旅程里发生了一件事。 

       一场风暴，从温带而来的气旋卷动着海水，在海面上狂妄地抬升着浪潮，如同一个巨型的吸纳器，从边缘开始蔓延，水花四溢，一路恣意前行，似乎要摧毁一切在其前的障碍。 

       当所有人被疏散进船舱内时，暴雨也在瞬息间落下，成片的乌云下，游鱼从缺氧的海水中涌出，又立即被急骤的雨丝所威慑，随着拍打船身的浪流不知道被冲到何方。雨在下，桅杆的帆布滋啦滋啦作响，时时有飞禽的鸣叫声传入。 

       中岛敦和太宰治是最后一批进入船舱的乘客。 

       中岛敦是在甲板上找到太宰治，后者独自一人站在最前沿的地方，双手攀在栏杆上，久久伫立。那时候雨已经快要开始下了，空气是潮湿的，一股闷热感包围着皮肤，令人感到不适。 

       “太宰先生！终于找到你了……风暴要来了，我们回去吧。”中岛敦说。可是对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盯着不断翻滚的海面，不知是在期待看到什么。中岛敦又呼唤了几声，可是对方依旧没有反应。眼看着风暴在逐渐接近，遥远的地方一股气流正在海面升腾，而脚下的飘摇感愈发令人感到不安。 

       雨不知何时开始下了，是一场盛大交响乐的前奏，淅淅沥沥地打在甲板上，打在太宰治的茶褐色的发丝上，紧紧贴在皮肤上，最终模糊了视线。他并不打算离开，甚至希望这场雨直接带走他。可是在他迷茫时刻，指尖的冰凉却突然贴上他人的温度。小少年说对不起了太宰先生，拉起对方的手就往船舱的方向跑去。一重又一重的波澜敲击着船身，几次险些丧失平衡在甲板上滑倒，快要看到舱门的时候，中岛敦忽然感觉牵着的手被握紧了。温暖而坚定地握住，力量由手指蔓延到手臂。 

       “马上要到了，敦君。”太宰治轻声说，他看了眼中岛敦，茶褐色的眼里没有慌乱，只是依旧平静，不为外界所动摇。 

       中岛敦微微愣神，最后点了点头。他们加快了脚步。 

 
       “明明立志要成为救人于水火的人，自己却先一步病倒了呢，敦君。”太宰治从水桶里提出毛巾，拧干后，折几叠后盖在了中岛敦的额头上，“毕竟我可不擅长照顾病人呢。” 

       “医生又不是机器人，还是会得病的，太宰先生。”中岛敦驳斥道，声音却不如平日里有力。他拉了拉被角，或许是因为发热带来的不适，连视线也变得模糊了几分。他不着边际地回应了几句，对话便不足以继续了，于是只好坦言太困了，闭上了眼睛。 

       海风，暴雨，甲板上鞋子落地的声音，呼吸声，中岛敦听着这一切，模模糊糊，可却能依稀辨认出来。 

       他感受到有人取下他的毛巾，又再次轻放到额头上。然后在一旁坐下，许久没有开口。又过了不知多久，中岛敦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感到了周围的声音。 

       那人说：“好梦，敦君。” 
 

       太宰治将出发的那日交给了中岛敦一个信封，他嘱咐后者抵达目的地后再拆开。那是我对你所有的感谢，太宰治说。

       “我将去远方，不带任何东西。你看啊，敦君，那里是你的目的地，可是不属于我。”太宰治站在甲板上，茶褐色的眼浸满了海面的闪动的金色。海风一阵接连一阵地上下翩浮，吐纳出无数光影的涟漪，卷动游人的发梢涌动。“所以，请你好好活下去吧。” 

       “那么我们还会相见么？”中岛敦问。 

       “也许，也许。” 

       太宰治拥抱了中岛敦。 
 
 
致有“一面之缘”的竹林间的中岛敦 
       当你读到这一行字的时候，请放心我还活着。告诉你一个故事吧，我的小少年。

       有一个人，他离开了他的家，他一心向着死神奔去，就在他即将如愿以偿的时候，有人拯救了他。他本该怨恨那个人，可他没有，当那人牵着他的手，拼命想让他活下去的时候，他明白，是曾有人在乎他。可是他还并不足以待在对方身边，于是他选择离去，直到一切归于宁静。 

       但那人明白这不是最终的结果。 

       那么愿我们相会于碧蓝天际下。 
 
太宰治 
 
 
       中岛敦收起了信封。 

       他张张口，可最终话语如同鱼刺般哽咽在喉间。信封从指尖滑落。他弯腰要捡起的刹那，迟来的门铃声响起。 

       我们必将再度相会。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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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的生贺因为正逢高考准备之际错过了呢……有大概设计过。是敦在海边的边陲小镇里教书的故事，每天都等待着来自远方的邮件，但是却明白不会有来信，因为是他主动离开的。双线，一部分是现实的教书，另一部分是梦境里的回忆。不过不会写了吧，本来也想像去年那样照应起来，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太宰这篇比较临时的构想，肯定比去年的比起来打磨得不够成熟。敦的设定是医科生，或许是我决定去学法或是学医的缘故吧（也有可能去学人工智能那一块，被康纳迷得要死）。总之希望各位喜欢。 
 
顺带我回来了啊。各位。